裴明瑞抬眼望去，隻見裴明辰正緩步走入偏殿。
    他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手中的珠串也把玩得愈發響亮，大馬金刀坐著，等著裴明辰上前行禮。
    裴明辰一進殿，便看見裴明瑞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心中頓時一陣冷笑，麵上卻絲毫不顯。
    這是在立政殿，裏裏外外不知有多少父皇的眼線。他越是恭敬，就越能反襯出裴明瑞的跋扈。
    他走到裴明瑞麵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臣弟見過秦王兄。”
    裴明瑞略微抬了抬手，故作親熱地笑道：“三弟，都是自家兄弟，何須如此多禮？”
    “快快請起。”
    “你這般多禮，反倒顯得我這個做大哥的，欺負了你似的。”
    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來，快坐下說話。”
    接著轉頭吩咐殿中內侍：“上茶，給魏王殿下上熱茶，這大冷的天，可別凍著了。”
    一副好大哥關心弟弟的模樣。
    裴明辰心中一陣惡寒。
    “多謝秦王兄。”他強忍著怒意，麵上依舊保持著恭敬的笑容，緩緩在裴明瑞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姿態謙卑。
    裴明瑞眼風掃過對麵色沉靜的裴明辰，心情大好。
    他端起茶盞，輕輕撥弄著浮於水麵的茶葉，眉梢都透著得意。
    他偏就愛看裴明辰這副隱忍不發的模樣。
    每每瞧見裴明辰這強忍怒氣的樣子，他便覺心中暢快無比，勝過飲了瓊漿玉液。
    這種感覺，當真是妙不可言。
    “咯噔”一聲輕響。
    裴明瑞將茶盞放回紫檀木桌上，正準備再說些什麽刺激刺激裴明辰時，殿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一個小太監弓著身子，快步走了進來，在裴明瑞麵前停下，尖著嗓子說道：“秦王殿下，陛下現下得空了，宣您覲見。”
    裴明瑞聞言，緩緩起身，理了理著衣袍上並不存在的褶皺，動作優雅而從容。
    一切準備妥當，裴明瑞這才轉過身，看向依舊坐在原處的裴明辰。
    他麵上帶著虛偽的笑容，語氣輕慢而得意，“大哥先去見父皇了，三弟，你且耐心等等。”
    他故意頓了頓，“若是父皇……得空了，自然也會很快召見你的。”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加重了“很快”二字。
    說完，他再也不看裴明辰一眼，拂袖而去，跟著那小太監揚長而去。
    裴明辰麵上神色並無變化，隻是袖中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裴明瑞！
    本王遲早要讓你，跌得粉身碎骨，陷入爛泥，永世不得翻身！
    ......
    立政殿內，景熙帝看著裴明瑞大步進殿，眼睛微微眯起，眼底閃過一抹複雜之色。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當年，他身為太子，卻膝下空虛，遲遲未有子嗣，引得那些兄弟們冷嘲熱諷，明裏暗裏攻訐不斷。
    朝堂上，那些老臣們也頗有微詞。
    父皇本就對他這個太子諸多不滿，他的太子之位一度岌岌可危。
    那時候，雲氏還是雲良娣，幾經艱險，為他誕下了長子明瑞。
    老大的出生，仿佛是開了個好頭，為他帶來了福運。
    自那之後，東宮便接二連三地傳出喜訊，子嗣漸豐。
    他登基稱帝後，雖立了老二為太子，卻始終對老大亦是格外看重。
    他將老大留在京中，未曾令其就藩，甚至有意縱容，讓他同太子去爭。
    他想看看，老大和太子，究竟誰更勝一籌。
    可這些年來，老大的表現，卻讓他大失所望。
    他所辦的樁樁件件差事，無一能讓他滿意的，實在難堪大任。
    如今，老二的太子之位被廢，老大也該消停了。再折騰下去，怕是自己也保不住他。
    裴明瑞快步上前，躬身行禮，“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景熙帝微微頷首，沉聲道：“起來吧。”
    “謝父皇。”裴明瑞依言起身。
    “今日又有大臣上奏，提議讓你早日就藩。”景熙帝緩緩開口，語氣平淡。
    裴明瑞聞言，心中一凜，忙躬身道：“父皇，兒臣……兒臣隻想留在京中，侍奉父皇和母妃，以盡孝道。”
    不知又是哪個不長眼的，竟敢在這個節骨眼上，上書要他去就藩！
    就藩，就藩！
    這些年來，那些人從未消停過，年年上書父皇讓他就藩！
    從前，皆是裴明宗在背後搗鬼，暗中指使那些大臣不斷上書，意圖將他趕出京城。
    如今，裴明宗自己都在皇陵裏苟延殘喘了，居然還有精力來管他的事？！
    不對！
    不是裴明宗！
    此事，八成與裴明辰脫不了幹係！
    裴明瑞越想越是怒火高漲，恨不得將裴明辰即刻扔回黔地去！
    想讓自己就藩，他做夢！
    裴明宗這麽多年都沒能辦成的事，就憑他裴明辰，也想辦成？!
    景熙帝瞧著裴明瑞，淡淡地說道：“你這些年，也的確不曾去過封地，是該去看看了。”
    “過了年，就啟程吧。”
    裴明瑞聞言，如遭雷擊，身子猛地一顫，險些站立不穩。他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景熙帝。
    以往，即便朝臣如何上奏，父皇也從未有過讓他去封地的意思。
    向來都隻是輕描淡寫地壓下來，甚至還會安撫他幾句。
    可今日……
    父皇竟然親口說出，讓他去封地看看！
    難道……父皇真的要將他趕出京城？
    他心中驚懼交加，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父皇……”裴明瑞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景熙帝打斷。
    景熙帝看著他，目光溫和，語氣卻不容置喙：“明瑞，你去封地看看，也好。”
    “若能在封地做出一番作為，總好過困在京中，虛耗光陰。”
    “朕……也是為了你好。”
    “兒臣……”裴明瑞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去封地？
    做出一番作為？
    他怎麽可能去封地。不行，定要讓父皇打消這個念頭！
    ......
    燕王府，前殿書房內。
    王升躬身立於書案前，稟報道：“王爺，屬下打聽得，秦王近來暗中四處搜羅珍寶古玩，想陛下備上一份出彩的壽禮。”
    他覷了眼裴明緒的神色，問道：“殿下，您看……咱們要不要也再尋尋，看有什麽稀世珍寶，好添進壽禮裏？”
    裴明緒正執筆在一本冊子上勾畫著什麽，聞言，頭也未抬，淡淡道：“不必了。”
    “算算日子，燕北的捷報也該到了。”
    他抬眸，看向王升，吩咐道：“你安排一下，務必讓捷報在聖壽前一日抵達京城，好次日一早便能呈送到禦前。”
    “是，殿下！”王升眼前一亮，連忙應下。
    燕北捷報！
    是啊，燕北軍北上，已有快兩月。
    若是聖壽時，燕北傳來捷報……
    那可比任何珍寶古玩，都更能讓陛下龍顏大悅！
    比起那些陛下司空見慣的珍寶，殿下這份壽禮，才是真正送到了陛下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