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月蹲下身子，一把將珩兒攬入懷中，柔聲細語地詢問：“珩兒，你可有傷著？莫怕，父王和娘在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上下仔細打量著珩兒，生怕他受了傷。
    珩兒緊緊攥著那塊玉佩，搖了搖頭：“珩兒沒事！”
    他伸出短短胖胖的小手指，直指著還未從地上爬起來的裴玄知，聲音拔高了八度，帶著十足的委屈與憤怒：“這個哥哥，壞！”
    “他搶珩兒的玉佩！珩兒不給，他還搶！非要搶！珩兒才推了他！”
    “珩兒乖，他不乖！”
    珩兒這嗓門極大，瞬間蓋過了那些皇孫們的哭喊聲。
    大殿之上，原本喧鬧嘈雜，此刻卻詭異地安靜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個小小的身影上。
    他站在那裏，理直氣壯，毫不畏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眾人還未從這大嗓門中回過神來，便又被他接下來的舉動驚得目瞪口呆。
    珩兒掙脫了宋昭月的懷抱，邁開小短腿，飛快地朝著禦座的方向跑去，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
    很快，他便已奔至景熙帝禦前。
    珩兒停下腳步，仰起小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裏，烏溜溜的眼睛裏滿是委屈和憤怒，聲音清脆而響亮，再次告狀：“祖父！哥哥搶珩兒的玉佩！”
    “他不乖！珩兒乖!”
    裴明緒見狀，快步上前，撩起衣袍，與宋昭月並肩跪地請罪。
    “父皇息怒，珩兒年幼無知，衝撞了父皇，兒臣教子無方，請父皇責罰！”
    語氣中帶著幾分惶恐與自責。
    宋昭月亦是垂首斂眉，姿態恭敬：“請父皇責罰。”
    雲嬪本就因裴玄知被推倒在地，心疼不已，此刻見這燕王府的小娃娃非但不認錯，還惡人先告狀，更是怒火中燒。
    她指著珩兒，厲聲斥責道：“燕王府的小公子真是好生厲害！明明是你自己動手推人，竟還敢在此顛倒黑白，汙蔑旁人！”
    “小小年紀便如此心機深沉，長大後還了得！”
    淑妃聞言，柳眉倒豎，便要開口斥責雲嬪，卻見珩兒歪著小腦袋，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雲嬪。
    他奶聲奶氣地問道：“祖父，顛倒黑白是什麽？”
    “是哥哥搶珩兒的玉佩，卻說珩兒推人？”
    雲嬪聞言，隻覺得一股怒氣直衝頭頂，險些氣得背過氣去。
    “你……你……”她剛要發作，卻被一聲威嚴的低喝打斷。
    “雲嬪，慎言。”景熙帝麵色難看，語氣嚴厲，“眾目睽睽之下，莫要信口雌黃，顛倒黑白！”
    他語氣淡淡，卻字字如刀，直戳雲嬪的心窩。
    她瞧見景熙帝眼中的冷光，臉色一白，身子微微顫抖，再也不敢多言。
    景熙帝緩緩俯下身子，伸出雙臂，將珩兒從地上抱起，穩穩地放在自己懷中。
    殿內一眾皇親國戚、文武百官見此情形，心中頓時如同明鏡一般，有了計較。
    雖說方才隔得遠，並未瞧清楚兩位小皇孫究竟因何起了爭執。
    但燕王府的小公子，尚且不滿兩歲，斷然不會有那般心機，刻意說謊。
    反觀秦王府的大公子裴玄知，素來性子霸道，驕縱蠻橫，在京中同秦王府有來往的人家中，早已不是什麽秘密。
    更何況，此刻陛下將燕王府的小公子抱入懷中，這般親昵的舉動，足以說明一切。
    隻是……眾人心中仍有一絲驚詫，這燕王府的小公子，年歲小，但氣力倒是驚人，竟能將比他年長幾歲的秦王府公子重重推倒在地。
    裴明瑞見狀，則是心頭猛地一沉，忙拉著長子裴玄知跪好。
    他方才看得分明，自己這長子，確是先伸手去搶奪珩兒的玉佩。如今被當眾揭穿，若是惹得父皇動怒……
    景熙帝目光沉沉，掃過下方跪得整整齊齊的數人，最終落在了裴明瑞父子身上。
    他麵上並無過多表情，隻是淡淡地開口：“不過是小孩子家間的玩鬧，起了些許爭執，算不得什麽大事。”
    “都起來罷，各自歸位。”
    裴明瑞如蒙大赦，懸著的心總算落回了實處，忙叩首謝恩，拉著終於知道怕的裴玄知，回到了秦王府的席位。
    畢竟，若是真要細究起來，一個“擾亂聖壽節”的罪名，是萬萬逃不掉的。
    其餘眾人亦是紛紛起身，各歸各位，仿佛方才那一場鬧劇從未發生過一般。
    景熙帝端起麵前的金爵，微微側首，看向身旁的淑妃，“愛妃，共飲此杯。”
    淑妃眉眼含笑，舉杯相迎，“臣妾恭祝陛下，萬壽無疆。”
    待放下酒杯，淑妃目光飛快掃過臉色鐵青的雲嬪，心中冷哼一聲。
    跳梁小醜，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陛下寬宏大量，饒過了雲嬪，但自己可不會輕易放過她！
    殿內絲竹管弦之聲再度響起，舞姬們翩翩起舞，裙裾飛揚，環佩叮當。
    眾人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一派歌舞升平，其樂融融的景象。
    隻是，不少人的目光，卻時不時地飄向那被景熙帝安置在龍椅上的小身影。
    龍椅寬大，足以容納景熙帝與珩兒兩人同坐。
    宋昭月望著端坐在龍椅上的小胖子，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殿下……”
    裴明緒微微側首，不動聲色地將她的手握住，輕輕捏了捏。
    “無妨，莫要擔心，萬事有我在。”
    父皇既然將珩兒置於龍椅之上，自有他的考量。父皇當年，也是從那腥風血雨的奪嫡之爭中一步步走過來的。
    他既然如此看重珩兒，看重珩兒的天生神力，那在這太極宮中，便無人能傷珩兒分毫。
    至於出了這太極宮……
    自有他為珩兒遮風擋雨，何懼小人的嫉妒和暗害！
    珩兒既有此等機緣，他定當竭盡全力，將他托舉到最高處。
    他的兒子……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珩兒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新奇不已，一雙小短腿在空中晃來晃去，大眼睛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他發現，同祖父坐在一起，可以將整個大殿內的人的舉動都看到。
    太奇怪！
    太好玩了！
    他轉頭看向裴明緒和宋昭月，見他們正含笑望著自己，便開心地揮舞著小手。
    “祖父，祖父！”
    珩兒又拉了拉景熙帝的衣袖，仰起頭，聲音軟糯糯的。
    “祖父，珩兒坐得高，看到好多好多人！”
    景熙帝伸手摸了摸珩兒柔軟的頭發，笑著低聲道：“珩兒喜歡嗎？”
    “喜歡這般……將所有人的舉動都看得一清二楚嗎？”
    珩兒眨巴眨巴眼睛，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
    “喜歡！”
    景熙帝的笑容更深了，“那珩兒以後，可要好好用功，學文習武，增長才幹。”
    “這樣……才能一直坐得這麽高，看得這麽遠。”
    珩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嗯！珩兒用功！”
    雲嬪眼睜睜地看著龍椅上祖孫二人在那裏小聲交談，自己卻一句也聽不清，心中更是焦躁難耐。
    她舉起酒杯，臉上堆笑，朝著景熙帝嬌聲說道。
    “陛下，臣妾敬您一杯。”
    “恭祝陛下聖壽齊天，皇圖永固。日升月恒，山河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