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民心所向劍鋒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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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曬穀場上的積雪被踩成了黏稠的黑泥,混合著稻草屑和煙蒂。三百多名代表擠在臨時搭建的蘆席棚下,呼出的白氣在棚頂結成細密的冰淩,偶爾有融化的雪水滴落在人們肩頭。陳長安站在磨盤改成的講台上,背後掛著幅泛黃的手繪華北地圖——五個縣城被紅圈標注,每個圈旁都釘著個小布袋,布袋下方用炭筆寫著觸目驚心的數字:平安縣死難者427人)、青石縣焚毀房屋203間)...
    "鄉親們。"他敲了敲磨盤邊緣,鐵器相擊的脆響讓嘈雜的人群安靜下來,"今天咱們用黃豆投票。"他從兜裏抓出一把金燦燦的豆子,豆子從指縫間滑落,在磨盤上蹦跳著發出清脆的聲響,"一粒豆子就是一條命。先打哪座城,你們說了算。"
    人群騷動起來。留著山羊胡的老村長顫巍巍起身,他的棉襖肘部打著補丁,補丁上還殘留著暗褐色的血跡:"陳同誌,俺們莊稼漢哪懂這個..."
    "您懂。"陳長安三步並作兩步跳下磨盤,扶住老人青筋凸起的手腕。他指向地圖上平安縣的位置,那裏的紅圈比其他地方都要粗,"上個月初七,您親眼看見鬼子把七個村子的水井都填了,是不是?"
    角落裏突然傳來壓抑的啜泣聲。裹著破棉襖的劉寡婦蜷縮在條凳上,正摩挲著懷裏的小布包——油漬斑駁的藍布裹著她男人被燒死時攥著的半把焦麥,布包邊緣已經被摸出了毛邊。
    投票開始後,李雲龍貓著腰鑽到陳長安身邊,他軍裝上的硝煙味還沒散盡:"老陳,真讓老百姓決定?萬一選個難啃的硬骨頭..."話音未落,他的目光突然被一個身影吸引——個缺了右手的青年正用左臂夾著粗瓷碗,碗裏的黃豆隨著他蹣跚的腳步沙沙作響。
    青年在標著"平安縣"的布袋前停下,小心翼翼地傾斜碗口。黃豆滾落的聲音像下雨,有幾粒蹦到了地上,他立即蹲下用殘臂和左手一粒粒撿起,連沾了泥的都不放過。
    "那是趙鐵柱。"陳長安聲音發緊,"平安縣大掃蕩時,他為了護住地窖裏的三個孩子,右手被軍刀釘在了門板上。"他的目光移向正在倒豆子的幾個婦女,她們合抱著個陶罐,倒出的豆子在地圖前堆成小山,"陶罐是李家莊的,裏麵裝著全村人湊的口糧。"
    李雲龍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突然奪過記錄本,在"平安縣"後麵重重畫了三條杠,鉛筆尖在紙上戳出個洞:"打!老子親自帶隊!"
    這時人群突然如潮水分開。九十歲的趙老太被孫子攙著,懷裏抱著個鋥亮的銅臉盆。盆底"光緒年製"的款識在陽光下泛著古舊的光澤,邊緣處有道新鮮的刮痕。
    "陳同誌。"老太太把銅盆往磨盤上一墩,金屬碰撞聲驚飛了附近樹上的麻雀,"俺家祖傳的玩意兒,換杆槍給俺孫子!"
    全場寂靜。陳長安喉結滾動幾下,突然解下自己的配槍塞進老人手裏。槍套上的牛皮已經被磨得發亮:"使不得!這盆您留著..."
    "啪!"老太太竟把銅盆摔在地上,凹陷的盆底裂開條縫,露出內層暗紅的銅鏽:"鬼子把俺家的鐵鍋都砸了煉炮彈,留這勞什子做甚!"她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住陳長安的衣袖,指甲縫裏還留著剝豆莢染上的青綠色,"俺要親眼看著孫兒打進城!"
    不知誰先帶的頭,曬穀場上突然下起了"雨"——銅錢、銀鐲、玉墜...甚至還有把長命鎖,叮叮當當落在磨盤周圍。陳長安彎腰撿起那把長命鎖,沉甸甸的銀鎖背麵刻著"驅邪避禍"四個小字,鎖鏈上還纏著幾根細細的胎發。
    北平日軍司令部裏,岡村寧次正用放大鏡研究一份履曆表。昏黃的台燈下,表格上方貼著的畫像顯得格外模糊——那是根據二十七個目擊者描述拚湊出的陳長安肖像,畫像右下角還沾著褐色的血跡。
    "兵工廠技工出身?"岡村皺眉,放大鏡停在一行小字上,"民國二十六年南京淪陷前逃往武漢?"他突然用日語咒罵了一句,"查清楚他在金陵兵工廠接觸過哪些德國顧問!"
    穿長衫的男子低聲道:"據線人說,他拆解過蘇聯人的t26坦克,還會改造捷克式機槍的供彈裝置..."男子從袖中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這是他們在太行山用的土法煉鋼配方。"
    岡村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杯裏的茶水潑灑在文件上:"懸賞十萬大洋!要活的!"他轉向牆上的作戰地圖,紅鉛筆尖重重戳在平安縣的位置,"這種人才必須消滅。通知特高課,準備"櫻花"特別行動組。"
    參謀猶豫地遞上份電報:"司令官,八路在平安縣周邊的民心太盛,我們的情報員連村口都進不去..."
    "民心?"岡村冷笑,從抽屜抽出份燙金文件拍在桌上,"那就讓他們自顧不暇。"文件標題《平安縣無人區擴展計劃》下,用紅墨水標注著"徹底清除方圓二十裏所有村莊"的字樣。
    深夜的油燈下,陳長安正在改造迫擊炮彈引信。他用鑷子夾著根磨尖的自行車輻條,小心翼翼地調整著擊針角度。桌上散落著拆開的懷表零件,齒輪在油燈光下泛著銅色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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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工!出事了!"王鐵山急匆匆闖進來,帶進的風差點吹滅油燈。他的棉帽上結著霜花,右頰有道新鮮的血痕。
    村口的老槐樹下已經圍滿了人。樹皮上貼著張嶄新的日軍告示,漿糊還沒幹透。告示下方,民兵隊長正用槍托抵著個戴瓜皮帽商人的下巴:"說!誰讓你來貼這玩意兒的!"
    商人抖如篩糠,緞麵馬褂的前襟已經尿濕了一片:"皇軍...不,鬼子說每個村都要貼..."他偷瞄著告示上陳長安的畫像,畫像旁的血紅色數字""在火把照耀下像在跳動,"說交人就給全村發三年糧...還,還配發美國盤尼西林..."
    人群突然死寂。陳長安撥開眾人走到告示前,紙張上濃重的油墨味混合著漿糊的酸餿味撲麵而來。他伸手要撕,卻被老村長鐵鉗般的手攔住。
    "等等。"老人轉向村民,舉起那根趕了半輩子羊的棗木棍,"老少爺們!咱李家溝祖祖輩輩,可出過漢奸?"
    "沒有!"吼聲震得樹梢積雪簌簌落下。
    "陳同誌給咱打井、造水車的時候,"老村長聲音突然拔高,指著村東頭那架嶄新的龍骨水車,"可要過一分錢?"
    人群裏爆發出更大的吼聲。劉寡婦擠到最前麵,從懷裏掏出火柴,"嗤"地點燃告示一角。火苗迅速吞噬了畫像中陳長安的臉:"俺男人一條命就值十萬?呸!"
    火舌卷過懸賞金額時,陳長安看見人群最後,那個獻銅盆的趙老太正用衣角擦拭什麽——是把磨得發亮的剪刀,剪刀柄上纏著的紅布條已經褪成了粉白色。
    出征那天的黎明,平安縣方向的天空陰沉如鐵。陳長安蹲在臨時彈藥庫前,仔細檢查每箱手榴彈的防潮蠟封。他的指尖在木箱縫隙處停頓——有箱子的封條被撕開過。
    "老李!"他朝正在裝車的李雲龍喊道,"這箱誰動過?"
    李雲龍小跑過來,神秘地眨眨眼:"給鬼子準備的"點心"。"他撬開箱蓋,裏麵整齊碼放的手榴彈引信管上都纏著紅布條,"摻了二十顆延時引爆的,拉弦後數到五才炸。"
    卡車旁,趙老太的孫子穿著明顯大一號的軍裝,肩章用麻線匆匆縫著。他肩上扛的正是陳長安的配槍,槍管太長,不得不斜挎在背上。老人站在送行隊伍最前排,手裏的銅盆碎片在晨光中閃著斑駁的光,像無數細小的鏡子。
    當部隊轉過山梁時,後方突然傳來嗩呐聲——是《十麵埋伏》的調子,但吹到高音處明顯走了調。陳長安回頭望去,整個山脊線上站滿了人,有人敲著破臉盆,有人拍打脫了楔子的木桶,更多人隻是舉著鋤頭、鐵鍬。金屬的反光連成一片,宛如一條流動的銀河。
    王鐵山突然碰碰他胳膊:"陳工,你看!"
    山路邊不知何時立了塊新碑,粗糙的青石麵上,"民心所向處"五個大字刻得極深。碑下擺著個豁口的陶碗,碗裏堆滿曬幹的玉米粒——每粒玉米上都用針尖刻著個小小的"仇"字。
    岡村寧次接到平安縣求援電話時,作戰地圖上的紅色箭頭已經包圍了縣城周邊六個村莊。他盯著那份被燒剩半截的懸賞令,突然將紅鉛筆折成兩段,尖銳的木刺紮進了掌心。
    "命令特種部隊行動。"他對參謀說,血珠滴在地圖上的平安縣位置,"按b方案執行。"
    參謀遲疑地指著電報:"那些村民可能會向八路報信..."
    "就是要他們報信。"岡村用帶血的手抓起電話聽筒,"等八路分兵去救..."他做了個合圍手勢,轉身時大衣帶起的風掀開了機密文件的一角。露出"特種作戰:斷水行動"的字樣下,詳細標注著十二處水源坐標,每個坐標旁都畫著骷髏標誌——其中三個水源旁邊額外標注著"特製霍亂菌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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