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兩處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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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殿的銅漏忽地卡住一滴水珠,將墜未墜。
皇帝暴喝的回聲在蟠龍柱間撞出漣漪,驚得簷角蹲獸口中銅鈴叮咚亂顫。
鎏金藻井投下的光影裏,鎮遠侯的銀須還在微微發抖,劉延年官袍後襟已洇出巴掌大的汗漬。
"諸卿——"
帝王的聲音陡然轉柔,像把淬過火的刀突然入鞘。
袞服十二章紋掠過龍椅時,驚飛的香灰裏竟雜著幾片未化的雪粒——原來殿角的冰鑒不知何時裂了道細縫。
王崇禮笏板上的東珠先晃了起來。
"陛下聖明!大皇子殿下雖行事逾矩,然北疆危局..."
"王大人莫不是要拿國法當兒戲?"
劉延年截斷話頭時,腰間金魚袋撞在玉帶上。
"私熔禦賜之物當誅九族!"
他忽然瞥見皇帝指尖摩挲的斷箭,聲調陡降三度。
"當然...非常之時..."
陳文遠枯指撚著袖中蛇蛻,忽然輕咳。
"臣記得開平七年,太祖爺為退北莽鐵騎,連太廟銅鼎都熔了鑄炮。"
他袖中暗紋隨動作微閃,恰是半枚孔雀尾翎。
"要說僭越,當年監造司的周侍郎..."
"陳愛卿。"
皇帝忽然輕笑,驚得漏壺裏卡住的水珠終於墜落。
"你袖中藏的可是幽州赤練蛇蛻?"
滿殿朱紫齊刷刷轉頭。
陳文遠袖口微抖,半片金鱗飄落丹墀,在青玉磚上敲出清越聲響。
太醫院令呂方突然出列。
"啟稟陛下,此乃藥典所載"金線蛻",可解孔雀膽毒。"
他藥玉腰帶映著鱗片微光。
"三日前幽州進獻的解毒丸,用的正是此物。"
皇帝撫掌大笑,笑聲震得冰鑒裂縫又綻三分。
"好個環環相扣!劉卿,你兵部去年批給幽州的火藥..."
"陛下!"
死寂中,鎮遠侯的甲胄鏗然作響。
"老臣請旨,當擢升朱權為..."
"侯爺且慢。"
冰鑒終於不堪重負,裂作兩半。迸濺的冰碴裏,皇帝拾起染血降書:"諸卿以為,朱權當賞當罰?"
王崇禮的笏板搶先叩地。
"臣以為功過相抵!"
"不可!"
劉延年須發皆張。
"功是功,過是過..."
"劉尚書此言差矣。"
陳文遠慢悠悠道。
"開平二十年的軍律增補案,可是您親自批注的"非常之時,非常之法"。"
皇帝忽然起身,十二章紋袞服掃落半卷奏折。
"傳旨。"
滿殿朱紫齊跪,青玉磚映出百態——劉延年官帽微斜,鎮遠侯甲縫夾著雪粒,陳文遠袖中暗光倏滅。
"北新城守將朱權,擅改工料、私熔禦賜,本當嚴懲。"
帝王的聲音似融化的雪水,冷而緩。
"然退敵有功、保境安民,特準戴罪圖功。"
冰鑒碎碴在他靴底咯吱作響。
"即日起著賜號燕王,繼續固守北境,再調撥糧草軍械…..."
"陛下!"
張汝貞突然高呼。
"那幽州牧石敬......"
"八百裏加急,著令他與朱權共禦匈奴。"
皇帝將斷箭擲入冰鑒殘骸。
"退朝。"
......
北新城。
狼煙混著碎雪漫過北新城垛時,朱權的犀皮靴正碾碎第七根斷箭。
呂綺玲的斷鐲尖挑起半片帶血皮甲,翡翠裂麵映出西麵天際連綿的火把長龍——匈奴鑲黃旗前鋒已抵黑石峽,距城不足三十裏。
"連弩車還剩九具能用。"
白起的錯銀刀鞘劃過箭樓殘骸。
"箭簇存量隻夠三輪齊射。"
刀柄雲紋映著殘陽,正與城下未收的漢軍屍甲反光相疊。
孫逸的藥鋤深插敵台縫隙,青銅柄上掛的百衲旗浸透血汙。
"重傷四百七十三人,曼陀羅根隻夠煎兩日解毒湯。"
孫逸說罷突然劇烈咳嗽,指縫漏出的血珠裏裹著靛藍晶粒。
朱權抓把牆磚縫隙的硫磺粉,任其在指間簌簌而落。
"石敬的援軍......"
"報!"
傳令兵甲胄結滿冰霜。
"幽州來的糧隊遇伏,三百車青岡木炭全焚於野狐嶺!"
呈上的斷箭纏著靛藍絲線,箭杆裂口處赫然露出石敬私印。
子夜更鼓聲裏,朱權獨坐甕城地窖。
三百口陶甕列陣如棋,每甕盛滿凝固的火龍油。
呂綺玲的紅綢拂過甕口,綢上暗紋與匈奴陣型圖重合。
"還得感謝石大人那日送來的火油了,殿下怕是早算到今日。"
"將軍!"
張昭撞開地窖木門,鐵胎弓弦上搭著支鳴鏑箭。
"鑲黃旗夜襲隊摸到護城河了!"
箭簇內腔的硫磺粉正緩慢腐蝕鐵質,遇地窖潮氣騰起苦杏味毒煙。
朱權突然捏碎陶甕邊緣,指腹被鋒利裂口割出血痕。
"傳令!拆東城民房梁柱,浸透火龍油當滾木。"
血珠滴入油甕,與凝固油脂凝成蛇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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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百姓把百家被拆成棉絮,混入硫磺粉裹箭。"
白起重甲上沾滿碎瓷片,錯銀刀背映著陶甕陣列。
"玄甲軍能戰者僅剩八百,需死守鷹嘴峽隘口?"
"不守。"
朱權突然掀翻三口油甕,粘稠黑油漫過地窖青磚。
"開北門,放匈奴前鋒入甕城。"
醜時的梆子聲碎在箭垛時,鑲黃旗前鋒已破北門。
千夫長烏維的狼牙棒砸碎最後半扇城門,忽見城內街道空無一人,三百口陶甕在月光下泛著詭異幽光。
"漢狗怯戰!"
烏維狂笑震落簷角冰淩,卻見朱權銀甲立於萬民壁最高處。
呂綺玲的連弩車突然從兩側民房屋頂立起,青岡木臂繃響如雷。
"放!"
九輪淬毒箭雨混著棉絮硫磺彈傾瀉而下,遇甕中火龍油轟然爆燃。
靛藍火浪順著青磚縫隙蔓延,將鑲黃旗重騎鐵靴焊死在石板路上。
烏維的戰馬突然人立而起,玄鐵蹄鐵吸住地麵鐵蒺藜網。
"收網!"
白起玄甲軍從地溝竄出,錯銀刀專削馬腿。
呂綺玲輕騎自鷹嘴崖撲下,鉤鐮槍挑飛燃燒的梁柱堵死城門。
......
朱權獨坐殘破箭樓。
張昭呈上帶毒的密信筒。
"石敬命各堡閉門自守,連烽火台都斷了狼煙。"
筒內羊皮繪著北新城水道圖,朱批"死守待援"四字正被血汙浸透。
呂綺玲腕間蛇蛻突然繃斷,碎鱗刺入沙盤上的胭脂河標記。
"讓百姓挖通暗渠,引河水倒灌甕城。"
她突然扯下半幅紅綢裹住滲血的斷鐲。
"但硫磺粉受潮會失效..."
"要的就是失效。"
朱權將密信浸入藥釜,硝石特製的字跡遇水顯形。
"石敬在火龍油裏摻了蛇毒結晶,遇水則凝成麻痹散——"
突然捏碎信筒夾層,半枚青銅虎符掉落。
"傳令!開東門水閘,放匈奴中軍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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