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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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呼嘯,卷起雪原上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王賁站在高坡上,牛皮戰靴碾過凍土裏的半截斷箭,靴底裂開的縫隙滲進雪水,寒意順著腳筋爬滿脊背。
    他望著北新城的慘烈廝殺,喉結滾動,咽下的唾沫裏混著沙礫。
    ——那是石敬派來的督糧官故意摻進糧袋的河灘粗砂。
    北新城內,朱權的蟒袍早已被血浸透,他手持卷刃的陌刀,在箭垛間來回衝殺,每劈一刀,便有一名匈奴兵慘叫著倒下。
    城下的流民們拿著鋤頭、菜刀,甚至拆下的門板當盾牌,悍不畏死地衝向匈奴鐵騎。
    瘸腿的鐵匠王栓子掄著祖傳的鐵砧,硬生生砸碎了一名匈奴百夫長的頭顱。
    七十歲的老婦趙氏用裹腳布纏著火石,點燃後砸向敵陣,布條浸染的瘟疫血水遇風即燃,將匈奴重騎的鐵甲腐蝕得滋滋作響。
    北新城內,黑煙滾滾,戰火連天,血流成河。
    副將趙成大步走來,獨眼充血。
    "將軍!"
    趙成聲音沙啞,攥緊拳頭。
    "北新城的人快撐不住了!匈奴的左翼正在變陣,重騎兵已經集結,他們馬上要總攻了!"
    王賁沉默不語,手指摩挲著腰間的玉帶扣。
    背麵的"忠勇"二字早已被磨得隻剩殘痕。
    趙成見他沉默。
    "將軍!您還在等什麽?!難道真要看著北新城陷落,看著這些百姓被匈奴屠戮殆盡?!"
    王賁終於開口,聲音低沉。
    "石敬讓我們按兵不動,坐收漁利。"
    "坐收漁利?!"
    趙成怒極反笑。
    "石敬那狗賊巴不得我們和朱權一起死!你要看看我們現在的狀態嗎?現在北新城的百姓在拚命,我們卻要在這裏當縮頭烏龜!"
    "這就是你作為將領的抉擇嗎?"
    王賁的目光掃過身後的三千殘軍。
    "那我該怎麽辦?讓他們去送死!"
    "他們的皮甲補丁摞補丁,腰刀鏽得能當鋸子使,飯都吃不飽!"
    趙成知道,王賁是不想讓他們這些殘兵去給匈奴磨刀。
    但此時北新城戰場已經不是誰都可以置身事外的了。
    "就算石敬要置身事外,但我們不願意!"
    王賁怒吼。
    "願不願意你說了算嗎!"
    王賁指著趙成的瞎眼。
    "你一個瞎子,你還能上戰場,還能殺敵嗎?還能像以前一樣驍勇嗎!"
    王賁知道,他自身也很想去支援。
    但是就憑他們,入了戰場就是泥入大海。
    他見慣了身邊的士卒一個一個的戰死,漠北埋葬忠骨之處,連塊墓碑都立不起來。
    他不想再看到這些跟隨他的人再次犧牲。
    趙成聽完王賁的話,先是一愣,後又拍著幾案說道。<的瞎眼怎麽了?老子一樣敢拿著刀衝向匈奴!而你卻選擇做個烏龜!你有什麽資格說老子!"
    "況且,他們願不願意,不是你說了算,你得去問他們自己!"
    ……
    雙方已是爭紅了眼。
    此時一個稚嫩卻又深沉的聲音打破二人的爭吵。
    "將軍!"
    一名少年兵卒突然跪下,聲音顫抖。
    "我爹娘死在匈奴手裏,我妹妹被他們擄走……求您,讓我去報仇!"
    另一名老兵狠狠啐了一口。
    "老子戍邊十年,沒死在匈奴手裏,倒差點被石敬餓死!今天就是死,老子也要拉幾個匈奴崽子墊背!"
    "將軍,我們不想這麽窩囊的活著,北新城還有我們的兄弟姊妹在抗爭啊!"
    "將軍!求您讓我們去北新城支援吧!"
    眾人紛紛請願。
    但王賁的拳頭卻緩緩攥緊,指節泛白。
    ……
    遠處,北新城的城門處傳來震天的喊殺聲。
    朱權率領最後的戰士衝出城門,他們拿著菜刀、鋤頭,甚至拆下的門閂當武器,悍不畏死地衝向匈奴鐵騎。
    "將軍!您看看他們!"
    趙成獨眼通紅,聲音嘶啞.
    "他們連像樣的兵器都沒有,卻敢和匈奴拚命!可自從我跟您後,什麽時候見您慫過?!"
    王賁的呼吸漸漸粗重,胸膛劇烈起伏。
    他想起七年前的雪夜,五百輕騎踏破匈奴王帳時,寒鴉鐵騎的黑羽大氅在月光下翻湧如浪。
    他想起翡翠穀的三百弟兄,被石敬的毒計害死,連塊裹屍的草席都沒落下。
    此時又見到北新城的將士以命來減緩匈奴南下的腳步。
    心中早已是熱血沸騰,他也不想就這樣被石敬慢慢磨死。
    既然橫豎都是死,那還不如與匈奴拚殺,轟轟烈烈地死。
    至少,這樣對得起他那些死去的兄弟。
    王賁此時也終於下定了決心。
    大喝道。
    "傳令!"
    王賁猛地拔出斷槍,槍尖直指匈奴右翼。
    "全軍突擊!鑿穿他們!"
    趙成獨眼一亮,狂喜大吼。
    "將軍有令!全軍出擊!"
    三千殘軍爆發出震天的怒吼,他們撕開補丁摞補丁的皮甲,露出滿背的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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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兵卒用祖墳挖出的陶罐煮著毒酒,每個陶罐底部都刻著翡翠穀戰死者的姓名。
    王賁翻身上馬,斷槍高舉。
    "弟兄們!今日不為軍餉!不為功名!就為護住這些百姓的命!"
    "殺——!!!"
    三千殘軍如瘋虎般衝向敵陣,鏽刀劈砍的不是鐵甲,而是戰馬後臀。
    ——這是七年前漠北血戰的老法子。
    五十匹受驚戰馬拖著腸穿肚爛的騎兵,在匈奴右翼撕開道血口。
    匈奴右翼被這突如其來的衝鋒打亂,陣型出現短暫的混亂。
    但很快,左賢王的赤狼衛如鐵壁般壓來,數倍於王賁殘軍的重騎兵從兩側合圍。
    但王賁的殘軍,如同暴雪中的火把,雖微弱,卻倔強地燃燒著……
    "鋒矢陣!鑿穿右翼!"
    王賁的吼聲在朔風中炸響。
    趙成獨眼充血,豁口腰刀自下而上撩起,刀身卡進匈奴騎兵下頜骨的瞬間,他猛地擰腕,生生將敵首掀飛半尺。
    "殺——!"
    左賢王和朱權都已注意到匈奴右翼的變化。
    白起擊退身邊的匈奴士兵,與朱權背靠背,一邊注視著身邊匈奴人的動靜,一邊說著。
    "殿下,王賁觀望的軍隊終於動了,您沒有看錯他。"
    朱權淺然一笑。
    "畢竟是忠烈之後,又是先皇親封的"忠勇將軍",自然這點血性還是有的。"
    說罷二人又與匈奴士卒拚殺起來。
    而左賢王也注意到了變化。
    此時斥候來報。
    "王,一批幽州軍打入我軍右翼。"
    左賢王聽後,勃然大怒。
    "狗娘養的石敬,吃老子的,還要放狗咬老子!"
    "傳令,右翼包圍,全部殲殺!"
    "是!"
    "王令,殲殺右翼敵軍!"
    "王令,殲殺右翼敵軍!"
    傳令兵一邊揮舞手中信旗,一邊大聲喊著。
    匈奴士兵聞之,順勢開始朝著王賁處匯集。
    而王賁處。
    王賁的斷槍如毒龍般鑽入重甲縫隙。
    第一槍刺穿咽喉,滾燙的血噴在凍土上滋滋作響。
    第二槍橫掃馬腿,戰馬哀鳴跪倒。
    第三槍貫穿麵甲,槍尖從匈奴百夫長後腦透出時,帶出幾縷沾著腦漿的碎骨。
    "將軍!左側!"
    少年兵小七的示警剛出口,王賁已側身翻滾。
    沉重的狼牙棒擦著耳畔砸下,將老驢的頭顱轟成碎渣。
    王賁就著倒地之勢,斷槍斜刺,槍尖從敵騎鐵護襠的縫隙貫入,直沒至柄。
    匈奴軍陣開始騷動。
    王賁趁機奪過敵騎彎刀,刀光起落間。
    一刀劈開皮盾,木屑紛飛。
    二刀斬斷馬腿,鐵蹄崩飛。
    三刀旋身橫斬,三個匈奴兵捂著噴血的喉嚨栽倒。
    "結陣!背靠背!"殘軍迅速組成鐵壁。
    趙成背抵著王賁,獨眼死死盯著圍上來的敵騎。
    "將軍,像不像七年前漠北雪夜?"
    王賁咧嘴一笑,吐出口帶血的唾沫。
    "少了三百壇烈酒!"
    "要是我們能活著,一定陪將軍痛飲三百壇!"
    匈奴的包圍圈越縮越緊。王賁的刀卷刃了,就搶過敵兵的骨朵錘。
    錘頭碎了,便抓起凍硬的屍體當武器。
    某個瞬間,他看見少年兵小七被長矛貫穿,那孩子竟抓著矛杆前衝,用牙齒咬斷持矛者的喉結。
    "兄弟們!"
    王賁嘶吼著踩住敵屍拔出斷槍。
    "向前——"
    殘存的將士爆發出最後的怒吼。
    沒有武器的就用牙齒,斷腿的就抱著敵人滾進火堆。
    他們像群傷痕累累的狼,硬是在匈奴大軍中撕開道血淋淋的缺口。
    "轟隆——"
    方向突然傳來悶雷般的巨響。
    王賁抬頭,看見匈奴後陣騰起數十丈高的水霧。
    ——孫奎的礦工軍炸開了水壩!
    潰堤的洪水裹著燃燒的硫磺屍骸,將匈奴後備軍衝得七零八落。
    "天助我也!"
    趙成獨眼放光。王賁的斷槍指向敵陣缺口。
    "告訴朱權,老子對得起"忠勇"二字——"
    殘軍最後的衝鋒開始了,他們踏著同袍的屍體,踩著燃燒的旗幟,像柄燒紅的尖刀,狠狠捅進匈奴軍的心髒。
    朱權看到這一幕,立即率領戰士殺出城門。
    兩支殘軍在屍山血海中短暫匯合,又很快被匈奴援軍衝散。
    "王將軍!"
    朱權滿身是血,陌刀早已卷刃,卻依然死死握在手中。
    "沒想到最後並肩作戰的,會是你我!"
    王賁咧嘴一笑,滿口血牙。
    "石敬想讓我們死,老子偏要拉幾個墊背的!"
    但希望轉瞬即逝。
    左賢王親率的赤狼衛如鐵壁般壓來,將朱權逼回城內。
    王賁的殘軍被數倍於己的敵人合圍,如同暴雪中的火把,漸漸微弱。
    "將軍看!"
    垂死的趙成突然指向狼山方向。
    孫奎的礦工軍終於殺透重圍,他們用鐵鎬鑿穿冰層,地火引燃的硫磺毒煙正在敵陣蔓延。
    但這微弱的希望也很快被撲滅——匈奴後備軍如潮水般湧來,將礦工軍逼回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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