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一聲短促而沉悶的嗝聲，打破了森林邊緣短暫的死寂。
    烏纖細的身體隨著打嗝猛地向上彈了一下，像隻受驚的幼獸。
    他蒼白的小臉上還殘留著方才能量衝擊和吞噬欲望爆發後的餘悸與虛脫，此刻又被另一種更接地氣的生理不適占據積食。
    寬大的訓練服下，單薄的肚子微微鼓起，每一次不受控製的打嗝都讓他難受地蹙起眉頭，纏著繃帶的臉上顯出幾分茫然的痛苦。
    安迷修手忙腳亂。
    他一手緊緊攥著已經空空如也的水壺，另一手徒勞地想去拍撫烏的後背，碧藍混綠的眼睛裏盛滿了無措的擔憂
    “師弟，慢點…慢點吃 別、別急！”
    菲利斯對身後那壓抑著痛苦打嗝的聲音置若罔聞。
    他那雙覆蓋著薄薄絨毛的大手，此刻正以一種近乎朝聖的虔誠和外科手術般的精準，小心翼翼地處理著剛從烏嘴裏“虎口奪食”搶救下來的那株『曼德拉草』。
    草藥的根莖上，一個清晰無比的、帶著細小牙印的缺口觸目驚心，與那散發著惡臭的外表還有混亂能量的根須不同，絲絲縷縷半透明的、散發著奇異清香的汁液正從破損處緩緩滲出。
    菲利斯的臉頰肌肉微不可察地抽搐著，黃紅豎瞳裏翻湧著劇烈的心疼和一絲後怕就差那麽一點！
    這株極其罕見、對穩定元力創傷有奇效的古老草藥，就要變成烏的點心了！
    他屏住呼吸，用隨身攜帶的、洗得發白的幹淨軟布，蘸取隨身攜帶的、僅剩的一點凝露，極其輕柔地包裹住那破損的根莖，動作輕得仿佛在觸碰初生的蝶翼。
    確認汁液滲出減緩，他才將這株寶貝得不能再寶貝的草藥用幾層特製的油紙仔細包裹好，珍而重之地放入自己背包最深處、最柔軟的內袋裏，並特意用一塊硬皮隔開。
    做完這一切，他才長長地、帶著巨大肉痛地吐出一口濁氣，轉過身。
    那雙威嚴的黃紅豎瞳掃過三個狀態各異的少年。
    安迷修還在徒勞地試圖幫烏順氣。
    讚德靠在旁邊一棵樹上，深綠色的長發沾著泥汙和草屑，有些吃痛的看著自己在剛剛的搶奪中被烏啃了一口的手臂。
    以及看到菲利斯那副心疼草藥模樣時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
    烏則捂著難受的肚子，小臉皺成一團，時不時不受控製地“呃”一聲，可憐又狼狽。
    剛剛差點就餓暈了（
    “任務……勉強完成。”
    菲利斯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低沉平穩，仿佛剛才的功虧一簣和搶救草藥隻是一段無關緊要的插曲。
    本來以為是環境導致的水源汙染，但實際是『曼德拉草』對於生長環境的高度要求，才會占據水源地的位置生長，拔了它水源自然也恢複潔淨了。
    他指了指小鎮的方向，夕陽的餘暉已經將遠處的天空染成了橘紅色。
    “回鎮子，酒館。” 言簡意賅的命令。
    就在這時，菲利斯那雙銳利的獸耳突然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什麽有趣的氣息。
    他那張剛毅嚴肅的臉上，緩緩地、極其罕見地，扯開了一個堪稱“和善”的笑容。
    這笑容出現在他那張威嚴卻又毛絨可愛的獸人臉上，非但沒有帶來溫暖，反而讓讚德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連安迷修都莫名地感到一陣寒意。
    上一次菲利斯師父露出這種笑容，還是在他們還有傑德裏師父押送的貨物被搶，他獨自一人就揍飛了盜賊團。
    並且把他們每人的腿都打斷，而後又讓傑德裏師父接上時，聽著他們哭爹喊娘的真誠到不能再真誠的懺悔時露出的笑容。
    “回去的路，太悶了。”
    菲利斯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輕鬆，目光在三小隻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留在眼神還有點飄忽的讚德臉上。
    “不如……我們比賽吧？”
    “不比，老貓頭，我還不知道你？指不定憋著什麽壞呢。”
    讚德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嗤笑出聲，紫羅蘭色的妖瞳裏寫滿了“沒興趣”，他甩了甩沾著泥水的頭發。
    “累都累死了，老貓頭你自己跑著玩去吧！”
    他隻想趕緊找個地方躺下。
    菲利斯額角似乎有青筋隱隱跳動了一下，但他臉上那“和善”的笑容卻紋絲不動，甚至更加“燦爛”了幾分，露出了一點尖銳的犬齒
    “哦？沒興趣？那算了。”
    他作勢轉身要走，語氣輕飄飄地補充道
    “本來還想說，如果你們三個比我先到鎮上的酒館……明天就休息一天，不用訓練來著……”
    “什麽？！”
    讚德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
    所有的疲憊、挫敗感瞬間被這巨大的誘惑衝得煙消雲散！休息一天！不用訓練！
    你都不敢想這對一個精力旺盛又厭惡枯燥訓練的讚德來說，簡直是天堂的請柬！
    “當真？！”
    讚德一個箭步衝到菲利斯麵前，那雙紫羅蘭色的眸子瞬間爆發出驚人的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和巨大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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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太熟悉這個小鎮了！跟著菲利斯來過不下十幾次，再加上自己偷跑的次數。
    鎮子周圍哪條小路近，哪條巷子能抄近道，哪片林子能鑽過去避開主路，他簡直如數家珍！
    胸中那股“穩贏”的自信瞬間如同野火般燎原！
    菲利斯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瞬間被點燃的讚德，又瞥了一眼旁邊雖然沒說話但明顯也豎起耳朵的安迷修，以及捂著肚子、表情茫然的烏，慢悠悠地點了點頭
    “當真。”
    “好！一言為定！”讚德立刻拍板，生怕菲利斯反悔。他眼珠一轉，狡猾的念頭立刻冒了出來。
    “不過！老貓頭你實力比我們強太多了，這不公平！
    你得讓我們……十分鍾！不，十五分鍾！” 他伸出三根手指，試圖討價還價。
    菲利斯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那是一種看穿一切的老狐狸般的笑容。
    他毫不在意地點點頭
    “行，十分鍾就十分鍾。”
    那語氣，仿佛在答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爽快！”
    讚德大喜過望，感覺自己占了大便宜。他二話不說，一手抓住還在試圖幫烏順氣的安迷修，另一手直接拽住烏纖細的手腕，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小安！小烏！走了！勝利就在眼前！明天放假！！”
    “啊？等…等等！師弟他還在打嗝……” 安迷修被拽得一個趔趄，焦急地喊道。
    “哎呀打嗝跑跑就好了！快走！時間就是假期！”
    讚德哪裏還聽得進去，滿腦子都是明天不用訓練的快樂時光。
    他像個人形拖車，生拉硬拽著兩個同伴，一頭紮進了通往小鎮方向、他自認為最熟悉、最短的那條林間小徑，速度快得隻留下一陣風。
    菲利斯站在原地，看著三人消失在小徑拐彎處的背影，臉上那“和善”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玩味、算計的深沉表情。
    他巨大的獸耳捕捉著密林中迅速遠去的、屬於讚德興奮的呼喊和安迷修擔憂的勸阻，以及烏那斷斷續續、被奔跑顛簸得更加急促的“呃呃”聲，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十分鍾？嗬。”
    他低語一聲，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沾了些許泥點的皮毛領飾，然後，轉身，朝著與讚德他們狂奔方向截然不同的、另一條看起來更寬闊、更繞遠的大路，邁開了沉穩而……悠閑的步伐。
    ……
    “快！這邊！穿過這片空地，前麵就是抄近道的小樹林！”
    讚德的聲音因為興奮和奔跑而有些變調，他如同靈活的獵豹衝在最前麵，深綠色的長發在風中飛揚。
    他感覺自己簡直是個天才！這條小路他閉著眼睛都能跑，節省的時間絕對不止十分鍾！勝利的曙光仿佛已經照在了他臉上。
    安迷修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麵，小臉跑得通紅“師兄！慢…慢點！…呃！” 他話沒說完，自己也被顛得差點岔氣。
    烏被拽得暈頭轉向，腹部的飽脹感在劇烈奔跑的顛簸下翻江倒海，每一次腳落地都感覺胃裏的東西在往上頂，打嗝的頻率越來越高，喉嚨裏發出難受的嗚咽。
    三人剛衝出茂密的樹林，踏入一片相對開闊的、長滿低矮漿果灌木的向陽空地。
    “嘎——！！！”
    一聲尖銳刺耳、充滿暴怒的嘶鳴如同炸雷般在頭頂響起！
    陰影！巨大的陰影伴隨著狂風猛地籠罩下來！
    一隻翼展接近三米、渾身覆蓋著鐵灰色翎羽、長著巨大彎鉤狀鳥喙的巨鳥，如同俯衝轟炸機般從空地邊緣一棵巨樹的樹冠中疾射而出！
    它那對黃澄澄的、充滿凶戾之氣的眼睛死死鎖定在闖入它領地的三個不速之客身上！尤其是衝在最前麵、張牙舞爪的讚德！
    “我靠！四級元力獸『食鐵鷲』！！”
    讚德魂飛魄散，他認得這玩意兒！他還偷過這東西的蛋，不好吃。
    而且成年體極其凶猛護崽，領地意識超強！他剛才太興奮，完全沒注意到樹上這個煞星！
    呼——！
    巨大的翅膀扇動帶起的狂風卷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土。
    那閃著寒光的鐵灰色巨喙，如同死神的鐮刀，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狠狠地朝著讚德的腦袋啄了下來！
    “哇襖！！！”
    讚德怪叫一聲，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潛能，一個狼狽不堪的懶驢打滾，險之又險地躲開了這致命一啄！
    那巨喙“哆”地一聲深深鑿進了他剛才站立位置的地麵，泥土飛濺！
    一擊不中，鐵喙禿鷲更加暴怒！
    它猛地揚起脖子，發出更加尖銳的嘶鳴，巨大的翅膀瘋狂拍打，卷起更大的風沙，鋒利的爪子也朝著滾倒在地的讚德抓去！
    “師兄！” 安迷修驚呼，巨鳥掀起的狂風讓他幾乎站立不穩，雖然說他本來就是半飛半走的，任由讚德拖著就是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猛地撲了過來，不是攻擊巨鳥，而是狠狠地撞開了地上的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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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烏！
    剛剛讚德一脫手，烏一個沒站穩，直接順著坡就滾下來了，剛好撞到了他身上。
    兩人滾作一團，堪堪避開了那足以抓碎岩石的利爪。
    “嘎——！！！” 巨鳥徹底被激怒！
    它放棄了地上的目標，巨大的頭顱猛地轉向撞開讚德的烏！
    那冰冷的、充滿殺意的黃色豎瞳，鎖定了那個看起來更小、似乎更好對付的目標！
    巨鳥的脖子如同蓄滿力量的彈簧，猛地收縮，下一秒，那閃著寒光的巨喙就要如同標槍般刺向還在地上沒爬起來的烏！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
    “呃——嗝！！！”
    難以言喻的“彩虹”，如同炸雷般從烏的喉嚨裏噴薄而出！
    “嗝——！！！”
    這“彩虹”是如此突兀、如此響亮，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紅豆泥新鮮的（，直直地噴向了近在咫尺的鐵喙禿鷲那正準備啄下的巨大鳥臉！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氣勢洶洶的鐵喙禿鷲，那充滿殺意的俯衝動作猛地僵住了！
    它那雙冰冷的黃眼睛，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彩虹”澆了一臉，巨大的鳥頭下意識地往後一仰，動作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嫌棄和錯愕？
    趁此機會，讚德猛地從地上彈起來，連滾帶爬地抓住烏的手臂，安迷修也終於衝了過來，兩人合力，幾乎是拖著還在條件反射打嗝的烏，連滾帶爬、屁滾尿流地衝出了空地，重新鑽進了密林之中！
    “嘎——！！！”
    身後，反應過來的鐵喙禿鷲發出了驚天動地的、飽含屈辱和暴怒的嘶鳴！
    它瘋狂地拍打著翅膀，巨大的身體撞得周圍的樹木枝葉亂飛，但茂密的樹林限製了它龐大的身軀，隻能眼睜睜看著三個“卑鄙”的入侵者消失在林間。
    “呼…呼…哈…哈……”
    三人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快要炸開，才敢停下來，背靠著一棵粗壯的古樹大口喘氣。
    讚德和安迷修滿頭大汗，頭發淩亂，沾滿了泥土、樹葉和鳥毛。
    烏更是慘不忍睹，除了狼狽，打嗝打得小臉煞白，幾乎要背過氣去，像是惡搞之家的背手摔躺在地上，畫風也變得灰白不已。
    “刺激……” 讚德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默默的伸出大拇指。
    “……星…星際間的食品廣告“遇上彩虹吃定彩虹”果然是真的。” 讚德顫顫巍巍的舉起大拇指。
    安迷修連忙把水壺裏最後一點水小心地喂給烏，拍著他的背“慢點……慢點喝……”
    然而，他們的災難遠未結束。
    鐵喙禿鷲那充滿暴怒的嘶鳴和瘋狂拍打翅膀的巨大動靜，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打破了森林黃昏的寧靜。
    “嗷——！”
    “哞——！”
    “嘶嘶——！”
    各種充滿驚慌和暴躁的獸吼從周圍的密林中此起彼伏地響起！
    顯然，巨鳥的暴走驚擾了附近棲息或覓食的其他元力獸。
    尤其是……一群正在不遠處溪邊飲水的『鋼鬃疣豬』！
    轟隆隆隆——！！！
    如同悶雷滾過大地！
    數十頭體型龐大、獠牙猙獰、渾身覆蓋著鋼針般鬃毛的巨獸，被禿鷲的動靜驚得炸了群！
    它們不分方向，本能地朝著自認為安全的方向開始狂奔！
    而它們選擇的奔逃路徑……好巧不巧，正是讚德他們三人藏身的這片區域！
    “地…地震了？” 安迷修驚恐地感受著腳下傳來的劇烈震動。
    讚德臉色瞬間煞白
    “布豪！跑！”
    三人魂飛魄散，剛剛平複一點的呼吸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
    根本來不及思考，隻能憑著求生本能，朝著與獸群奔湧方向垂直的側麵，再次開始了亡命狂奔！
    這一次，他們不是在跑，而是在被“裹挾”！
    狂暴的獸群如同決堤的鋼鐵洪流，轟隆隆地從他們側後方碾壓過來，卷起的塵土遮天蔽日！
    斷枝碎石在狂暴的蹄子下四處飛濺！三人連滾帶爬，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在樹木的間隙中拚命閃躲，好幾次差點被橫衝直撞的巨獸撞飛或者踩扁！
    讚德引以為傲的“近路知識”在混亂的獸潮麵前徹底失效。
    他們被獸群裹挾著，身不由己地朝著一個完全陌生的方向奔逃。
    安迷修的背包帶子被樹枝掛斷，裏麵的幹糧和雜物撒了一地也顧不上撿。
    讚德為了躲避一頭衝撞過來的疣豬，一頭紮進了一片滿是泥濘的窪地，濺起的泥漿糊了旁邊烏滿頭滿臉。
    烏則被混亂的氣流和腳下的樹根絆倒了好幾次，每一次都被安迷修或讚德手忙腳亂地拽起來繼續跑，打嗝聲混合著喘息和哀嚎，淒慘無比。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徹底沉入地平線，暮色四合。
    當三人終於連滾帶爬、渾身泥濘、沾滿樹葉鳥毛、如同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難民般，狼狽不堪地衝出森林，跌跌撞撞地踏上通往小鎮入口那條相對平整的土路時，幾乎同時癱軟在地，隻剩下大口喘氣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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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讚德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深綠色的長發徹底變成了泥漿色，一縷一縷地貼在臉上。
    安迷修靠著路邊的木樁，小臉上全是泥道子，衣服被刮破了好幾處，碧藍混綠的眼睛裏充滿了劫後餘生的茫然。
    烏則蜷縮在路邊，小小的身體還在因為劇烈的奔跑和打嗝而微微抽搐，渾身上下除了泥就是草屑，裸露的皮膚上還有幾道被樹枝刮出的紅痕。
    嘴邊一條晶瑩的清流緩緩落下，像是走了有些時候了……
    “呃……呃……” 烏的嗝聲在寂靜的暮色中顯得格外清晰。
    就在三人終於擺脫了噩夢，可以稍微喘口氣時。
    嗒，嗒，嗒。
    沉穩的、不疾不徐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個小小的身影，沐浴著小鎮入口處剛剛點亮的昏黃油燈光芒，緩緩走到了癱倒的三人麵前。
    是菲利斯。
    他身上那身衣服幹幹淨淨，連一絲褶皺都很難找到，巨大的獸耳在燈光下輪廓分明，黑色的護目鏡推在額頭上，黃紅豎瞳在暮色中閃爍著平靜無波的光芒。
    他甚至還悠閑地拋著一個沉甸甸、發出清脆撞擊聲的粗布小袋子。
    那是小鎮委托結算的報酬，一小袋精加工的、閃著微光的能量礦物。
    菲利斯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在地上、如同三隻泥猴子的少年。
    他那張剛毅的臉上，沒有任何驚訝，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掂了掂手中的錢袋，然後，在讚德茫然抬起的、沾滿泥汙的目光注視下，伸出另一隻幹淨的大手，輕輕地、帶著點玩味地拍了拍讚德的腦袋頂。
    啪嗒。
    幾根頑強粘在讚德頭發裏的鳥毛被拍落下來。
    “跑得挺快。”
    菲利斯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烏斷斷續續的打嗝聲。
    “你覺得，平時帶你走過的，和你偷跑時知道的那些所謂的‘近路’……就是最近的了？”
    他微微俯下身，那張在油燈光暈下顯得有些模糊的獸臉上，緩緩勾起一個標準的、老油條式的、洞察一切的笑容。
    那笑容裏沒有絲毫嘲諷，卻比任何嘲諷都更具穿透力。
    讚德張了張嘴，喉嚨裏卻像堵了塊石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安迷修也呆呆地看著菲利斯，小臉上寫滿了困惑和震驚。
    菲利斯直起身，拋錢袋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的目光掃過三個狼狽不堪的少年，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份量，如同將一塊冰冷的石頭投入他們剛剛經曆驚魂的心湖
    “記住今天給你們上的這一課。”
    “永遠要有所隱藏。”
    “哪怕是麵對你自認為絕對可以相信的人，也不要毫無保留地袒露你所有的底牌和路徑。”
    “因為……”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釘在讚德失魂落魄的臉上。
    “……那可能會成為你，或者你同伴脖子上最致命的絞索。”
    冰冷的教訓如同寒風刮過，讓讚德打了個寒顫。
    菲利斯將兩個水罐丟給讚德和安迷修，兩人如若珍寶，大口大口的喝起來。
    “甜嗎。”菲利斯輕聲道。
    兩人不由得點了點頭。
    “現在你們喝的水就是我們剛剛淨化水源流下來的水。”
    菲利斯緩緩在讚德和安迷修，還有一旁暈厥的烏（的中間坐下，指了指不遠處亮著燈火的屋群
    “這裏到那裏的人家，喝的都是你們現在喝的水。”
    讚德聞言不由得愣了愣，菲利斯繼續說道“事情的大小由不得我們抉擇，但我們盡全力就好了。
    往往那些你覺得無足輕重的小事，有時候……對於他人來說很重要……”
    讚德不由得沉默，隨後緩緩後仰雙手撐地，吐出一口濁氣，笑道
    “老貓頭……你說的對。”
    隨後菲利斯又重新掂了掂手中的錢袋，臉上那老油條的笑容再次浮現，這次帶上了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話又說回來了，這回是我贏了吧～”
    聞言讚德不由得僵住。
    “至於懲罰，小安，小烏……”
    他的目光掃過還在懵懂狀態的安迷修和蜷縮著緩緩抽搐的烏。
    “回去之後，訓練量，翻倍。”
    “至於你，讚德……”
    菲利斯的目光最終定格在泥猴般的綠發少年身上，嘴角的弧度咧得更開了些，露出一點閃著寒光的犬齒
    “六倍。”
    “什——？！” 讚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沾滿泥汙的臉上瞬間血色盡褪，隻剩下無邊的絕望和難以置信。
    “六倍？！老貓頭你瘋了嗎？！”
    “憑你差點讓小安還有小烏被鳥叼走，憑你引來了獸群！”
    讚德不由得愣了一下，菲利斯的這番話語無異於說明，他不但跟著他們走了一路，還在他們之前到達了城鎮，並且領到了報酬，甚至回到了城鎮的門口等他們。
    讚德不由的麵色發紅。
    菲利斯慢悠悠地補充，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烏身上那些狼狽的痕跡，還有呢，身上掛著的些許“彩虹”，以及他幹癟的肚子。
    顯然是烏剛剛吃進去的幹糧全吐出來了。
    “……還有浪費糧食” 他伸出手指彈走讚德劉海上的鳥毛。
    “……最重要的是讓我對你浪費了十分鍾的口舌，占據了我悠閑散步的時間。
    六倍，很公平。”
    “不——！！！”
    讚德的哀嚎聲瞬間劃破了小鎮寧靜的夜空，充滿了絕望、不甘和對自己那點小聰明的無盡悔恨。
    那淒慘的嚎叫，驚得小鎮入口附近幾戶人家的狗都跟著吠叫起來。
    菲利斯無視了身後那驚天動地的哀嚎，拋著那袋沉甸甸的報酬，邁著依舊悠閑的步伐，率先走進了燈火漸次亮起的小鎮。
    “對了，我們今晚在酒館休息，明天回聖殿。”
    昏黃的燈光將他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身後那三個癱在泥地裏、一個哀嚎一個懵懂的少年身上。
    空氣裏，隻剩下烏那終於緩過氣來，卻依舊顯得可憐巴巴的、斷斷續續的打嗝聲。
    “呃……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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