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番外:『靡之城』(3萬字,15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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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是『靡之城』最廉價也最昂貴的觸感。
    它無處不在,滲入你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膚,鑽進骨髓深處,像某種永不消散的低語。
    空氣裏浮動著微弱的臭氧味,那是無數微小電路、全息投影以及看不見的數據洪流持續摩擦燒灼的證明。
    遠處,城市巨大的輪廓在朦朧的霓虹光霧中若隱若現,像一頭在冰冷海洋中沉睡的鋼鐵巨獸,鱗甲縫隙裏流淌著永不熄滅的、廉價的欲望之光。
    懸軌列車無聲地滑過天際,車身上巨大的全息廣告閃爍著,一個性感女郎的虛擬影像俯視著下方貧瘠的街道,她臉上的微笑標準得如同批量生產,空洞得令人心悸,但依舊盡顯媚態,下方還刻印著標語。
    『靡城大舞台,有活你就來!』
    光影變幻,映照出下方狹窄巷道裏堆積的垃圾和緩慢移動的、佝僂的人影。
    光鮮與腐朽,在這裏被粗暴地攪拌在一起,粘稠得化不開。
    烏站在一扇厚重的合金門前,門上沒有任何標識,隻有一塊巴掌大小的黯淡屏幕。
    他伸出左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那枚不起眼的金屬環。
    環身沒有任何裝飾,隻在靠近皮膚內側的地方,嵌著一粒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暗紅色光點。
    他將腕環湊近屏幕。
    “滴……”
    一聲輕得如同歎息的蜂鳴。
    屏幕上瞬間閃過一片密集而混亂的、難以理解的符號和線條,速度快得肉眼無法捕捉其形態。
    這是的一次性的動態加密驗證,用後即焚,比最深的夜更不留痕跡。
    合金門悄無聲息地向內滑開,一股濃烈到幾乎令人作嘔的甜腥氣浪猛地撲了出來,夾雜著酒精、某種高檔香水揮發後的餘味,以及一種更深沉、更原始的腐敗氣息。
    烏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平靜地走了進去,合金門在他身後迅速閉合,隔絕了外麵那冰冷而虛假的世界。
    門內是另一個宇宙,一個由極致奢靡瞬間坍塌成血腥地獄的宇宙。
    這是一個頂級酒店的套房,或者曾經是。
    空間極其開闊,一整麵牆是巨大的落地窗,外麵是『靡之城』令人窒息的璀璨夜景。
    扭曲的光柱刺破人造的霧靄,巨大的全息廣告牌上,虛擬偶像正不知疲倦地兜售著最新的神經迷幻劑。
    『現在下單10瓶,發你9瓶!十甚至九!純添加,純汙染!你不爽誰爽?速速搶購吧!』
    然而,這價值連城的景致此刻卻被一層粘稠的、半幹涸的血漿玷汙了大半。
    猩紅的液體在冰冷的強化玻璃上拉出長長的、絕望的拖痕,宛如一幅扭曲的抽象畫。
    房間內部更是一片狼藉。
    昂貴的、帶著天然紋理的鐵木家具支離破碎,水晶碎片像冰雹一樣鋪滿了厚厚的手工地毯。
    那些碎片在角落裏幾盞幸存的氛圍燈照射下,反射出迷離而詭異的光點,如同散落一地的星辰屍骸。
    空氣中,高檔香檳的殘香、頂級雪茄的煙味與濃重的血腥和排泄物的氣味糾纏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頭暈目眩的、死亡的雞尾酒。
    這混亂的中心,是一具扭曲的、赤裸的女性軀體。
    她像一件被隨意丟棄的垃圾,癱軟在巨大的沙發旁。
    暗紅色的血液從她頸間一個可怖的豁口裏汩汩流出,早已浸透了身下那片昂貴的織毯,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深色沼澤。
    她的眼睛圓睜著,空洞地倒映著天花板上那盞垂落著破碎水晶吊墜的枝形燈,裏麵凝固著最後的驚愕和難以置信。
    她的皮膚在慘淡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氣的青白。
    烏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掃描儀,冷靜地掃過整個空間。
    瞳孔深處,一點極其細微的幽藍光芒幾乎難以察覺地閃動了一下。
    這是他植入的“痕檢助手”微型增強體在啟動,以遠超肉眼的分辨率捕捉著現場每一絲異常的光譜反射、每一處細微的物理變形。
    視野邊緣,無數常人無法感知的數據流開始無聲地標注
    飛濺血點的角度和高度範圍、散落物品的原始位置概率坐標、足跡的疊加順序……信息如同瀑布般流入他的意識深處,被高速處理、分類、歸檔。
    目標明確
    在接下來的九十分鍾內,讓這間套房恢複成“從未有人入住過”的狀態。
    抹去那個死去的女人,抹去那個或那些製造了這場混亂的人渣,抹去所有不該存在的痕跡。
    他走到房間中央,動作精準而無聲,像一道沒有重量的影子。
    放下那個沉重的黑色工具箱。
    箱子打開,裏麵是冰冷的秩序高效生物酶清洗劑、光譜遮蔽噴霧、納米級環境采樣器、高頻振蕩碎屑收集器、微型力場塑形器……每一樣都代表著地下世界的尖端科技和昂貴的價格。
    他首先取出一支細長的噴槍,開始對著屍體周圍大麵積噴灑一種近乎無味的透明液體。
    液體接觸血液,立刻發出極其輕微的“嘶嘶”聲,血液仿佛活物般開始快速分解、褪色,空氣中那股濃得化不開的甜腥味也隨之迅速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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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是高頻振蕩器,發出人耳幾乎聽不到的嗡鳴,地毯上細小的水晶碎片、斷裂的指甲、可能脫落的毛發,都在這無形的波動下微微震顫,被一股微弱的氣流精準地吸向收集口。
    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優雅。
    他的表情平靜,甚至在那張精致如畫、金色偏白的長發如瀑的臉上,習慣性地浮現出一絲溫和無害、帶著點天真爛漫的微笑。
    但這微笑並未觸及他那雙清澈如極地冰川的淺藍色眼眸深處。
    那裏是一片冰封的湖,底下湧動著的是精確計算的冷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他就像一個正在完成一件完美藝術品的匠人,隻是這件藝術品是徹底的虛無。
    就在高頻振蕩器無聲運作,地毯上的細微碎屑被有序牽引收集的瞬間,烏的指尖在工具箱冰冷的金屬邊緣微微一頓。
    那絲習慣性的、仿佛無害的微笑依然掛在唇邊,沒有絲毫變化,但冰藍色眼眸深處的平靜冰麵,驟然裂開一道細微的縫隙。
    他身後的門,那扇他剛剛用一次性動態密匙開啟、此刻應如墳墓般緊閉的合金門,傳來了極其輕微的、幾乎被高頻振蕩器嗡鳴完全掩蓋的解鎖提示音。
    “滴……”
    聲音輕若羽毛落地。
    緊接著,是合金門滑軌啟動時那種特有的、低沉的摩擦與液壓驅動的細微嘶鳴。
    烏的動作凝固了,不是僵硬,而是一種瞬間壓縮到極致的靜止,如同捕食者在攻擊前那致命的停頓。
    高頻振蕩器的嗡鳴仿佛被這凝固的空間放大,變得格外刺耳。
    他眼角的餘光,如同最精準的棱鏡,捕捉到了門口的光線變化,走廊上那冷白的光線,正無聲地侵入這間被血腥和死亡浸透的套房,在地毯上投下一道不斷擴大的、銳利的梯形光斑。
    一個身影,強硬地切入了那片光中。
    來人高挑,幾乎要頂到門框。
    最奪目的是那一頭仿佛熔金淬火、又似烈焰凝結的赤色長發,並非披散,而是被某種力量強行約束著,在腦後束成一個極其飽滿、高聳的發髻,宛如一簇永不熄滅的怒放紅蓮,帶著灼人的侵略性。
    束發的其後黑白雙色交織的綁帶,以一種近乎冷酷的幾何美學,在躍動的紅焰底色上,縛成一個醒目的“x”形菱形烙印。
    幾縷未被馴服的赤發掙脫束縛,垂落在棱角分明的臉頰旁,左二右一,形成一種不羈的韻律。
    覆蓋上半張臉的奇異麵具,光滑的黑色弧麵上,隻有三個幽冷的圓點,精確地勾勒出一個倒置的“v”形,如同深淵的凝視,將一切情緒封死在冰冷的幾何謎題之後。
    他穿著一身玄墨為底的長衣,剪裁淩厲,緊裹著頎長挺拔的身軀,勾勒出充滿力量感的線條。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道領口,尖銳的深v,如同夜色被利刃剖開,恰到好處地懸停在胸膛之上,僅僅露出一線緊繃的肌膚和鎖骨的冷硬線條,散發著混合了禁欲與危險的致命氣息。
    下身則是寬綽的燈籠褲,墨色絲緞堆疊出雲朵般的褶皺,隨著他邁步的動作,如暗潮般無聲流淌。
    他背上,斜挎著一個粗糲的、鼓鼓囊囊的金屬圓筒包,表麵布滿細微的劃痕,散發著硝煙和機油混合的冰冷味道。
    時間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攥緊,粘稠得如同地上半幹的血漿。
    兩個身影,一金一赤,一個精致如畫,一個狂野如焰,在彌漫著血腥與化學清洗劑氣味的奢華廢墟中,隔著那片狼藉,猝然相撞。
    麵具上那三點幽冷的寒光,瞬間鎖定了烏。
    那目光,穿透麵具的物理阻隔,帶著一種猛獸發現入侵領地同類的、毫不掩飾的銳利審視和冰冷敵意。
    沒有任何言語。
    就在麵具上那三點寒光鎖定烏的同一刹那,就在烏看清那赤發、那麵具、那標誌性的“x”形束發帶和粗糲圓筒包的瞬間。
    『清道夫!』
    這個詞匯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行業鐵律的冰冷重量和死亡威脅,在烏的神經中樞轟然炸開。
    所有的偽裝,那溫和無害的微笑,那優雅從容的姿態,在萬分之一秒內被徹底剝離。
    淺藍色的眼眸深處,隻剩下純粹的、獵食者般的警覺和殺意。
    肌肉記憶超越了思考。
    烏的身體以一個微小到極限的角度側旋,重心下沉,左臂如毒蛇般迅捷彈出。
    袖口下方,一個隱藏的卡扣無聲彈開,一柄線條流暢、泛著啞光的黑色聚合物手槍如同活物般滑入他掌心。
    抬臂、瞄準,動作快得隻剩下殘影。
    冰冷的槍口,帶著絕對的死亡意誌,精準地指向門口那個紅發入侵者的眉心!
    幾乎就在烏的槍口抬起的同一毫秒,門口那道赤色的身影也動了。
    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隻有一種千錘百煉的、近乎本能的戰鬥反射。
    他高大的身軀猛地向側後小幅度一挫,右肩帶動手臂爆發出驚人的速度。
    那隻骨節分明、布滿細微疤痕的手,不知何時已從寬大的燈籠褲側袋中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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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在他手中的,並非精巧的聚合物武器,而是一支粗獷猙獰的金屬造物,槍管厚重,散發著工業暴力獨有的蠻橫氣息。
    槍身上蝕刻的磨損痕跡和凝固的暗色汙漬,無聲地訴說著它的過往。
    他的動作大開大合,帶著一種野獸般的直覺和力量感,巨大的槍口挾著風壓,同樣以雷霆之勢,死死對準了烏的額頭!
    兩柄槍,一柄精巧如毒牙,一柄粗獷如重錘,在彌漫著血腥和化學藥劑氣味的空氣中,隔著散亂的奢華廢墟,隔著一具冰冷的女屍,死死地對峙著。
    槍口與目標之間,空氣仿佛被壓縮成了實質,沉重得令人窒息。
    死寂。
    隻有兩雙眼睛在無聲交鋒。
    烏淺藍色的瞳孔裏,是極致的冷靜和精確計算下沸騰的殺機,如同冰川下的暗湧。
    麵具上那三點幽光之後,則是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種被冒犯領地的警惕,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口。
    時間被拉長、扭曲。
    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鼓槌重重砸在緊繃的鼓麵上。
    扳機上的指尖,感受著冰冷的金屬弧度,隻需要再施加幾克的力量,這間奢華的停屍房就將瞬間化為濺滿腦漿和碎骨的屠宰場。
    清道夫的鐵律第一條,用鮮血書寫,刻在每一個行者的骨髓裏
    『清道夫不見清道夫』
    烏的神經如同最堅韌的合金弦,繃緊到極限。
    對麵那赤發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他的感知上。
    那麵具後的眼神,直接,帶著一種不加掩飾的敵意。
    這不是街頭混混的虛張聲勢,這是真正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氣息。
    烏的思維在電光石火間高速運轉,評估著距離、角度、對方可能的閃避軌跡、自己隱藏的備用武器位置……
    無數條數據流在植入體的輔助下瘋狂演算,尋找著那萬分之一秒的致命破綻。
    就在這緊繃的、一觸即發的死亡平衡即將被打破的臨界點——
    “喲!都到啦?挺快嘛!”
    一個突兀的、帶著濃重醉意和毫不掩飾輕佻的聲音,如同生鏽的鋸子,猛地撕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聲音是從套房深處那間半掩著門的豪華主臥裏傳出來的。
    接著是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伴隨著酒瓶滾動和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對峙的兩人,身體都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槍口依舊紋絲不動,如同焊死在空氣中,牢牢鎖定著對方頭顱的要害。
    主臥的門被一隻穿著絲絨拖鞋的腳“哐當”一聲徹底踹開。
    一個年輕男人踉蹌著走了出來。
    他身形瘦高,穿著一身皺巴巴的、但明顯價值不菲的絲綢睡衣,赤著腳。
    頭發染成刺目的亮紫色,亂糟糟地頂在頭上。
    臉色是縱欲過度的青白浮腫,眼袋烏黑,眼神迷離渙散,嘴角還殘留著一點可疑的白色粉末。
    他手裏抓著一個半空的、瓶身上貼著奢華標簽的酒瓶,渾身上下散發著濃烈的酒氣、劣質香水味和一種精疲力竭的頹廢氣息。
    典型的『靡之城』紈絝,被金錢和空虛徹底蛀空了靈魂的標本。
    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眯著浮腫的眼睛,看了看劍拔弩張、槍口互指的兩人,非但沒有絲毫驚懼,反而咧開嘴,露出一口保養得過分潔白的牙齒,嘿嘿地笑了起來,帶著一種智力欠費的天真和殘忍。
    “幹嘛呢?自己人!都是我叫來的!”
    他揮舞著酒瓶,瓶裏的琥珀色液體危險地晃蕩著。
    “放心!放心!錢,少爺我有的是!就怕你們活兒幹不利索!”
    他伸出兩根手指,比劃著。
    “規矩?嗝…少爺我付雙份的錢!一人一份!你們倆,一起幹!趕緊的!弄幹淨點!看著就…嘔……”
    他說著,胃裏一陣翻騰,猛地捂住嘴,強行把湧上來的嘔吐物咽了回去,臉上露出極其痛苦的表情。
    隨即又努力擠出那副滿不在乎的傻笑,仿佛剛才那陣幹嘔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清道夫不見清道夫』這鐵律如同冰冷的鋼印,深烙在清道夫的條條框框中。
    此刻,卻被一個醉醺醺的、腦滿腸肥的紈絝,用一種輕佻如同打發叫花子的口吻,漫不經心地踩在腳下。
    烏的眉頭,極其細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
    那絲習慣性掛在唇邊的溫和微笑,終於徹底消失了,隻剩下冰川般的漠然。
    淺藍色的瞳孔深處,一絲冰冷的怒火混合著荒謬感,如同淬毒的針尖一閃而逝。
    對麵,那赤發男人麵具下的氣息似乎也凝滯了一瞬。
    握著重型手槍的手臂肌肉線條繃得更緊,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麵具上那倒v字形的三點寒光,似乎也變得更加幽冷刺骨,死死地釘在烏的臉上。
    沉默再次降臨,比之前的死寂更加粘稠、更加沉重。
    隻有紈絝少爺粗重的喘息和酒瓶裏液體晃蕩的微弱聲響。
    “怎麽?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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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紈絝少爺似乎被這沉默弄得有些不耐煩,酒精讓他失去了最後一絲耐心。
    他猛地甩了甩他那顆紫色的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聲音拔高,帶著一種被冒犯的惱怒。
    “行!行行行!少爺我大方!一人五倍!”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空中用力地戳了戳,仿佛那不是信用點,而是一把廉價的籌碼。
    “就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把這兒弄幹淨!像新的一樣!聽懂了嗎?!”
    他的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兩人臉上,那種頤指氣使的、屬於上位者的傲慢,混合著酒氣和虛弱,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場。
    “五倍”這個詞,如同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石子。
    烏淺藍色的瞳孔深處,那絲冰冷的怒火在巨額數字的衝擊下,如同遭遇了強效溶解劑,迅速地被一種更實際、更冰冷的計算所取代。
    槍口,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精密機械般的穩定,向下移動了一寸,不再是致命的眉心,而是指向了對方胸口的位置。
    這是一個微妙的信號,殺意並未完全消散,但致命的優先性被暫時擱置了。
    他微微側過頭,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那個爛泥般的金主臉上,聲音平穩得聽不出任何波瀾,如同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金先生,行規不可破。”
    “行規?”
    被稱作金先生的紈絝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瘦弱的胸口,睡衣領口被扯開,露出同樣青白的皮膚。
    “在這兒,少爺我的規矩就是行規!錢!懂不懂?五倍!幹不幹?不幹我立刻叫下一批!有的是人搶著舔少爺我的鞋底!”
    他赤腳踢了踢旁邊一個碎裂的水晶煙灰缸碎片,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就在這時,對麵那赤發男人也動了。
    他那柄粗獷猙獰的重型手槍,以一種同樣緩慢卻帶著強大壓迫感的速度,垂了下來,巨大的槍口斜斜指向烏腳邊的地毯。
    麵具上,那三點幽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一個低沉、沙啞,帶著點金屬摩擦質感的聲音,第一次從那倒v形的幾何謎題後傳了出來,每一個字都像裹著砂礫
    “成交……但嘴巴…”他頓了一下,麵具似乎朝著金少爺的方向極其輕微地偏轉了一個角度。
    “閉緊,漏風,一起死。” 那聲音裏沒有任何情緒,隻有赤裸裸的、如同寒鐵般的警告。
    金少爺被他話語裏那股毫不掩飾的凶戾之氣噎了一下,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隨即又梗著脖子,色厲內荏地嚷嚷
    “廢話!少爺我懂!你們趕緊!”
    他似乎被那麵具後的目光刺得不舒服,又或者是胃裏的翻騰終於壓製不住,猛地轉身,踉蹌著衝回主臥,“砰”地一聲甩上了門,接著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吐聲。
    套房客廳裏,再次隻剩下兩個清道夫,和一具冰冷的屍體。
    空氣依舊緊繃。槍雖然垂下,但無形的弦還在。
    兩人隔著狼藉的空間對視。
    烏的眼神恢複了那種冰封的平靜,嘴角甚至又若有若無地掛起那絲無害的弧度,主動伸出了手道
    “烏,你呢?”
    “雷德”
    雷德麵具上的寒光,則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殘留的警惕,但依舊禮貌性地伸出了手,握了握。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後,烏率先動了。
    他不再看雷德,仿佛對方隻是一件礙事但暫時可以容忍的家具。
    他動作流暢地蹲下身,重新拿起高頻振蕩器,對著剛才被打斷的區域繼續操作。
    細微的嗡鳴聲再次響起,像某種詭異的背景音。
    “紅發?”
    一個清冽、平靜,帶著點無機質冷感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沉默,是烏在說話,但他沒有抬頭,仿佛隻是在自言自語。
    “挺紮眼,出來幹這行,總得有點專業素養吧。” 話語裏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冰錐般的嘲諷。
    雷德麵具下的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像是砂紙摩擦的哼笑。
    他也動了,走向房間另一側,那裏有一麵被撞歪的巨大裝飾鏡,鏡麵碎裂成蛛網狀。
    他放下那個粗糲的金屬圓筒包,打開,裏麵是各種強力的化學噴罐、大功率激光灼燒器、甚至還有小型衝擊鑽。
    “你這頭發才紮眼吧,笑起來怪瘮人的,可以的話,別笑。” 他回敬道,聲音低沉沙啞。
    “‘金絲雀’,你是打算用頭發把血擦幹淨?”
    他拿起一個噴罐,對著碎裂鏡框上飛濺的幾處細小血點,“嗤”地一聲噴出強效溶劑。
    動作大開大合,帶著一股蠻力,但溶劑覆蓋的範圍卻異常精準,沒有一絲浪費。
    “拖把也比燃燒的垃圾桶強。”烏的聲音依舊平靜,他換了一把特製的、帶有超細靜電吸附刷頭的工具,開始清理沙發昂貴皮革縫隙裏嵌入的微小水晶碎片和皮屑。
    動作輕柔得如同撫摸,效率卻高得驚人。
    “效率低下,噪音汙染,金主付的五倍裏,一半是用來買耳塞的吧?嘖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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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雷德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他放下噴罐,從圓筒包裏抽出一柄沉重的合金撬棍,走到一張被暴力掀翻、桌腿扭曲的金屬茶幾旁。
    他掂量了一下撬棍的重量,粗壯的手臂肌肉賁張。
    “總好過某些人,磨磨蹭蹭,繡花呢?”話音未落,他猛地吐氣開聲,撬棍帶著沉悶的風聲悍然砸下!
    “哐啷……嘎吱!”
    刺耳的金屬撕裂聲驟然爆發,在空曠的套房內炸響,幾乎要刺穿耳膜!
    那張價值不菲的合金茶幾,在雷德狂暴的力量下,扭曲的桌腿如同脆弱的麻花般被硬生生砸直!
    巨大的聲響在主臥門板上激起一陣回音,裏麵金少爺的嘔吐聲似乎都停頓了一下,接著傳來含糊不清的咒罵。
    “賽博精神病……”烏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那聲巨響隻是遠處傳來的無聊背景音。
    他正用鑷子極其小心地從地毯絨毛深處,夾起一根約莫三厘米長、帶著毛囊的黑色頭發。
    他將其放入一個微型的、散發著低溫白霧的保存管中,動作精確得像在進行顯微手術。
    “哈哈,那邊打砸的顧客~”他的聲音依舊清冽平穩,隻有靠近他的人才可能察覺到那淺藍色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極冷的厭煩。
    “提醒你,我們要的是恢複原狀,不是打砸現場,
    你那點可憐的智商,理解‘原狀’這個詞需要多久?需要我寫在你的麵具上嗎?”
    “哈?等一下我捏爆你的腦袋,像捏爆球形機器人一樣希望你的小嘴還能那麽能說會道。”
    雷德把砸直的茶幾哐當一聲推回原位,動作粗暴,但位置卻與地毯上殘留的壓痕分毫不差。
    他轉過身,麵具正對著烏,那三點寒光似乎都因為不屑而更亮了幾分。
    “恢複原狀?那才漏洞百出吧?果然是蠢貨,不然老板也不會再多找一位。”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向屍體,從圓筒包裏扯出一個厚重的黑色收屍袋,動作麻利地抖開。
    袋子邊緣的合金骨架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嗬……”烏輕輕嗤笑一聲,終於抬眼瞥了雷德一下,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難以理解的、低等的生物。
    “‘硬茬子’?是指你這種靠蠻力砸門,然後被堵在門口差點腦袋開花的類型?
    那你很有技術含量了,能給我一張你的名片嗎?我提醒一下我的顧客避避雷。” 他小心地將保存管封好,貼上標簽,收回工具箱。
    “至少我的‘繡花功夫’,能讓我在‘硬茬子’開槍前,先把他變成屍體。”
    他站起身,走向屍體另一側,拿起一瓶光譜遮蔽噴霧,開始仔細噴灑屍體周圍的地毯,消除那些肉眼看不見的生物熒光殘留。
    噴出的霧氣帶著淡淡的化學氣味,迅速中和了空氣中最後一絲血腥的甜膩。
    雷德的動作頓了一下。
    麵具下的呼吸似乎粗重了一瞬。
    他猛地彎下腰,粗壯的手臂穿過屍體的腋下和膝彎,準備發力。
    “嘴皮子利索頂屁用!”
    他低吼著,聲音裏的金屬摩擦感更重了,“活兒見真章!看誰先……”
    他雙臂肌肉猛地繃緊發力,試圖將沉重的屍體抬起。
    就在雷德發力抬起屍體上半身的刹那,屍體的頭部因為慣性猛地向後仰去。
    那原本被濃密黑發和凝固血塊部分遮掩的脖頸,徹底暴露在套房頂部慘白的光線下。
    烏正蹲在屍體腳邊,準備處理地毯上最後一處頑固的血漬。
    他習慣性地向上掃了一眼,目光掠過屍體扭曲的肢體、青白的皮膚,最後落在那仰起的、毫無生氣的脖頸上。
    動作,瞬間凝固。
    他整個人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寒冰射線擊中,從指尖到發梢都僵硬了。
    那雙淺藍色的眼眸,瞳孔在萬分之一秒內驟然收縮,如同針尖!
    臉上那層習慣性的、溫潤如玉的無害麵具徹底碎裂,露出底下從未示人的驚濤駭浪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絲如同毒蛇般驟然竄起的、冰冷的恐懼!
    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
    高頻振蕩器的嗡鳴不知何時已停歇,雷德粗重的呼吸聲也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空氣中隻剩下光譜遮蔽噴霧殘餘的化學氣味在無聲彌漫。
    “怎麽?”
    雷德感覺到了烏的異樣,他維持著半抬起屍體的姿勢,麵具轉向烏,那三點寒光帶著疑惑。
    “小白臉,嚇軟了?”
    烏沒有回答。
    他依舊死死地盯在屍體脖頸的右側,靠近耳根下方那片相對完好的皮膚上。
    那裏,清晰地烙印著一個紋身。
    那紋身的線條極其簡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和冰冷的科技感
    一個完美的等邊三角形,內部嵌套著一個更小的、倒置的三角形,兩個三角形的精準地連接著一條筆直的豎線。
    整個圖案呈現出一種冷硬的金屬銀色,在屍體青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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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符號,『靡之城』的每一個居民,從在母體營養艙裏第一次睜開眼,到最終被投入冰冷的回收爐,都絕不可能認錯。
    它無處不在!
    刻印在每一具官方授權的機械義肢關節深處,閃爍在每一個合法腦機接口啟動時的初始界麵上,烙印在每一家“超能醫療中心”那冰冷的不鏽鋼大門上。
    它是權力的圖騰,是壟斷的徽章,是這座城市真正的、無形的穹頂。
    『超能公司(onirp)』的徽記!
    烏感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瞬間竄上天靈蓋,比『靡之城』最寒冷的夜風還要刺骨百倍!
    他所有的冷靜,所有的計算,所有關於五倍酬勞的權衡,在這一刻被這個冰冷的符號徹底擊得粉碎!
    清道夫的鐵律?金主的威脅?紅發瘋子的挑釁?在『超能公司』這四個字麵前,渺小得如同塵埃!
    『清道夫』雖說是一群極為特殊黑白通吃的群體,如果遇到被清道夫清掃的現場的話,大部分勢力都會自認倒黴掩蓋過去,然後再自行去調查其他線索。
    當然他們並不是害怕清道夫,而是怕某一天如果自己有用上清道夫的那天。
    要知道清道夫和清道夫之間的消息是非常靈通的,雖然他們從不一起行動,也很少有交織,但一旦有人損害他們群體中的一個人,那麽他們便會將此人拉入黑名單,更有甚者會伺機報複
    可謂是老鼠中的老鼠,狗都嫌的耗子。
    但如果遇上『超能公司』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清道夫對於他們來說隻是一群可有可無的存在,畢竟有人知道是他們殺的,也無能為力。
    霸道壟斷以及毋庸置疑的存在!
    他的大腦在瘋狂地發出警報
    麻煩!天大的麻煩!足以將任何與之沾邊的人碾成齏粉的麻煩!
    雷德也順著烏的目光看了過去。當他看清那個銀色的三角嵌套紋身時,麵具下猛地傳來一聲倒抽冷氣的聲音。
    他那雙在倒v形寒光後的數據校準係數也瞬間放大。
    抓著屍體的手,下意識地鬆了一下,女屍沉重的頭顱“咚”地一聲砸回冰冷的地毯上。
    “操!”
    一個沙啞、壓抑,卻充滿了極度震驚和凶戾氣息的單字,從雷德的麵具後狠狠迸出,如同野獸受傷後的低吼。
    他猛地直起身,那高大的身影似乎也因為這個發現而微微晃動了一下。
    他麵具上的三點寒光,不再對著烏,而是死死地、帶著一種近乎驚悸的審視,釘在了那具女屍脖頸的紋身上。
    “超能公司……”雷德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在胸腔裏滾動,每一個字都裹著砂礫和血腥味。
    他猛地抬頭,麵具轉向主臥緊閉的房門,眼神裏爆發出駭人的凶光,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門板,將裏麵那個醉醺醺的廢物撕碎。
    “他殺了個超能公司的人?!”
    烏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冰藍色的眼眸深處隻剩下絕對的冰冷和銳利。他迅速掃視著屍體
    “看紋章位置和級別色標…不是外圍員工。
    至少是中層技術主管,或者…更高。”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卻快如連珠。
    “倒黴,我們,”
    他抬眼,目光如同冰錐刺向雷德。
    “已經沾上了這身腥臊……”
    雷德麵具下的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他猛地一腳踹在旁邊翻倒的沙發凳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媽的!五倍?五倍?50倍都不夠!”
    他抬起手,用戴著戰術手套的手指,虛空用力地點了點屍體脖頸上那個冰冷的銀三角,聲音裏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暴怒和極深的忌憚。
    “要麽被他們碾成灰,連個響兒都聽不見!
    要麽…被逼得跳進焚化爐前,自己先發瘋!”
    他猛地轉向烏,麵具上的寒光咄咄逼人。
    “這活兒不能幹了!立刻走!東西也別收拾了!有多遠跑多遠!”
    “跑?”烏發出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那聲音裏沒有任何溫度,隻有絕對的理智和一絲嘲弄。
    “你以為現在還能跑得掉?”
    雷德高大的身軀猛地一僵。
    麵具後的眼神劇烈地閃爍了幾下,凶戾、掙紮,最終被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狠絕所取代。
    他握緊了拳頭,指骨發出咯咯的輕響。
    “那你說怎麽辦?等死?還是給那個廢物金豬陪葬?”他的聲音嘶啞,如同困獸。
    烏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具女屍,冰藍色的瞳孔如同高速運轉的處理器,瘋狂地掃描、分析著每一個細節。
    從她指甲縫裏殘留的、不屬於這房間地毯材質的微量合成纖維,到她手腕上幾道細微的、似乎是掙紮時被儀器邊緣刮傷的痕跡,再到她微微張開的、口腔深處似乎殘留著某種藥物結晶的異常反光…無數的碎片信息在植入體的輔助下瘋狂碰撞、組合。
    “等死是蠢貨的選擇。”
    烏的聲音冷冽如刀,“陪葬是弱者的結局。”他蹲下身,無視那刺鼻的氣味,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極其小心地撥開女屍緊握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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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冰涼僵硬的掌心深處,死死地攥著一樣東西一小塊極其微小的、深灰色的、不規則的碎片。
    它看起來像是某種精密設備的零件邊緣,材質非金非石,在燈光下反射出奇異的啞光。
    烏用鑷子極其小心地將那碎片夾起,放入一個特製的隔絕盒中。
    盒子合攏的瞬間,發出輕微的真空吸附聲。
    “這女人…不是普通的職員。”
    烏站起身,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被雷德暴力“複原”的茶幾,掃過滿地狼藉。
    “她掙紮過,而且…她試圖帶走或者毀掉什麽。
    那個金豬,沒這個本事單獨製服一個超能公司的技術核心,單單是她身上裝備的高級機械義肢,就足以將那廢物的腦袋捏爆。”
    他看向雷德,眼神裏閃爍著一種冰冷的、狩獵者的光芒。
    “他背後還有人。
    他隻是一把被推出來頂罪的、沾滿了屎的蠢刀。”
    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昭然若揭。
    麻煩的源頭,比他們想象的更深、更黑。
    雷德麵具後的數據劇烈地變化著,震驚、恍然、隨即被一種更加濃烈的沉默和決絕取代。
    他猛地啐了一口
    “操!管他的是誰捅的,這屎盆子扣到我頭上了!想拿老子當替死鬼?門都沒有!”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收屍袋,動作粗暴卻異常高效地將女屍塞了進去,拉鏈一拉到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然後他猛地抬頭,麵具上的三點寒光死死鎖定烏
    “別他媽裝深沉了!有屁快放!想活命,現在就得綁一塊兒!”
    烏看著雷德那雙隱藏在冰冷幾何符號後、此刻燃燒著瘋狂求生火焰的眼睛,冰封的眼底深處,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冰層下暗流的波動一閃而逝。
    他輕輕吐出一個字“走。”
    烏指尖的隔絕盒冰涼刺骨,那枚深灰色碎片的啞光表麵仿佛能吞噬光線,也吞噬著房間裏僅存的僥幸。
    超能公司的銀色三角紋章如同烙印,燙在女屍青白的脖頸上,也燙在烏和雷德的心頭。
    空氣裏殘餘的化學清洗劑氣味變得粘稠、滯重,像無形的手扼住了呼吸。
    雷德踢了踢腳邊沉重的收屍袋。
    “走?去哪?拿著這玩意兒去敲超能公司安保部的大門,問他們是不是丟了個技術主管?”
    他猛地指向主臥緊閉的房門,裏麵金少爺斷斷續續的嘔吐和咒罵聲隱約傳來。
    “還是去問問那頭灌滿了酒精和迷幻劑的蠢豬,看他記不記得自己宰的是誰家的金絲雀?”
    淺藍色的瞳孔深處,數據流如瀑布般無聲傾瀉。
    烏的目光掃過狼藉的現場翻倒的茶幾被雷德暴力“複原”,位置精準卻難掩其遭受的摧殘。
    昂貴地毯上,水晶碎片雖被收集,但高頻振蕩器留下的細微能量波紋仍逃不過痕檢助手的捕捉。
    女屍掙紮的痕跡、指甲縫裏不尋常的合成纖維、口腔深處可疑的藥物結晶反光……無數碎片信息在烏的神經突觸間瘋狂碰撞、重組。
    烏的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那弧度裏沒有半分笑意,隻有赤裸裸的嘲諷。
    “看她的指甲,看手腕上的刮痕掙紮劇烈,但致命傷隻有脖頸一處,幹淨利落。
    是偷襲,而且是專業人士的手筆。”
    雷德麵具上的三點寒光微微閃爍,似乎在飛速消化烏的判斷。
    他蹲下身,粗糲的手指隔著收屍袋,猛地按在女屍脖頸的致命傷口邊緣,仔細感受著切割的深度和角度。
    “皮下組織幾乎沒撕裂,肌肉束瞬間切斷…是高頻粒子刃,或者…‘銀環’的標配。”他抬起頭,麵具對著烏。
    “媽的,真是那群公司狗?”
    此刻雷德似乎也反應了過來,人是超能公司的人,但殺人的也是超能公司的人,他們推出一個看起來合理的擋箭牌出來擋掉這件事。
    “銀環”超能公司內部最神秘、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清道夫部隊。
    傳說他們如同公司的影子,處理一切見不得光的麻煩,從清除叛徒到抹消競爭對手。
    他們裝備著遠超地下黑市的尖端武器,行動如鬼魅,不留痕跡。
    他們是更純粹、更高效的殺戮機器,直接對公司最高層負責。
    如此高調的行為擺明了想要烏還有雷德他們跟著那隻蠢豬一起去死。
    “可能性極高。”
    烏的目光再次落回女屍緊握著碎片的左手。
    “她死前在保護這個,或者…試圖銷毀它。”
    他掂了掂手中的隔絕盒,“材質未知,結構異常精密。
    不是普通的義體零件,更像是某種…核心數據存儲介質的碎片?或者…生物神經元的強化容器?”
    雷德猛地站起來,高大的身影在慘淡燈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壓迫感十足。
    “管它是什麽!超能公司掘地三尺也要把我們找出來碾死!
    扔了它,現在!然後分頭跑路,各安天命!”他語氣凶狠,但麵具後眼神深處,那絲被烏點破的恐懼,如同毒蛇的信子,微微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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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扔?”烏輕輕嗤笑一聲,淺藍色的眼眸裏閃爍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算計光芒。
    “扔給誰?扔給那個蠢豬金主?他拿到這東西,活不過一小時。
    扔在街上?下一秒就會被超能公司的環境監控納米蟲鎖定源頭。”
    他直視著麵具上那倒v形的寒光。
    “想成為傳奇嗎?”
    “傳奇?”雷德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沙啞的聲音拔高。
    “『靡之城』就沒有活著的傳奇。”
    “那就讓公司那群王八蛋成為傳奇吧。”烏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他不再看雷德,迅速在工具箱裏操作起來。
    幾秒鍾後,他拿出一個隻有指甲蓋大小、薄如蟬翼的透明貼片。
    “金少爺的‘功勞簿’,總得讓該知道的人知道。”
    他將貼片輕輕一彈,那東西如同有生命般,悄無聲息地吸附在主臥門框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瞬間融入環境,肉眼難辨。
    這是一個被動式的信號中繼器,隻會在特定頻率的加密信號觸發下,才會向外發送一次極短暫的定位信息。
    “你幹什麽?”雷德警惕地問。
    “留個後手。”烏麵無表情地合上工具箱,“如果公司先找到他,我們或許能聽到點‘臨終遺言’。
    如果公司先找到我們…至少能讓他們知道,這條線索不隻握在我們手裏,他們不敢輕易殺我們”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整個房間。
    “現在,按計劃完成清理。五倍的錢,一分都不能少拿。
    拿得越多,我們‘不知道’這女人身份的理由就越充分。”
    雷德麵具後的眼神劇烈地掙紮了幾秒,最終被一種破釜沉舟的凶悍取代。
    “真倒黴透頂了,我建議你別耍花招!”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腰間的重型手槍,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哈哈~看你表現嘍~”烏淡淡回應,嘴角再次習慣性地勾起那絲溫和無害、此刻卻冰冷刺骨的微笑。
    接下來的清理過程,在一種詭異而高效的沉默中進行。
    兩人不再有言語上的交鋒,隻剩下工具運作時細微的聲響和動作帶起的風聲。
    烏如同最精密的儀器,處理著最細微的痕跡
    地毯絨毛深處最後一點皮屑,空氣中殘留的特定氣味分子,甚至光線角度下可能留下的視覺殘留。
    他的動作依舊優雅,帶著一種冰冷的專注。
    雷德則負責“大力出奇跡”的部分
    修複被撞歪的沉重裝飾鏡框,用強力粘合劑和內部支架複原碎裂的裝飾品,無法完全恢複原狀的部分,則用微型力場塑形器暫時模擬出完好外觀,足以應付檢查。
    將翻倒的重物複位。他動作大開大合,力量驚人,卻出奇地精準,每一次發力都恰到好處,沒有造成二次破壞。
    效率在無形的壓力下被提升到了極致。
    不到一小時,奢華套房恢複了它虛假的“完美”。
    血跡、指紋、毛發、打鬥痕跡…所有不該存在的汙穢都被徹底清除或覆蓋。
    破碎的物品被巧妙地“複原”或移除,空氣中彌漫著清新劑刻意營造的、虛假的潔淨氣息。
    除了那具被塞進收屍袋的女屍,和兩人心頭沉甸甸的陰霾,這裏仿佛真的從未發生過任何慘劇。
    烏走到主臥門前,屈指,用指關節敲擊出一種特定的、富有節奏感的聲響。
    幾秒後,門被拉開一條縫,露出金少爺那張更加慘白浮腫、眼袋烏青的臉,眼神渙散,帶著驚魂未定的餘悸和濃重的酒氣。
    “完…完了?”他聲音發虛,舌頭似乎還有點打結。
    “是的,金先生。”烏微微頷首,臉上是無可挑剔的、帶著點謙恭的職業化微笑,淺藍色的眼眸清澈溫和,仿佛剛才的一切驚心動魄都未曾發生。
    “現場已按最高標準處理完畢,符合‘從未入住’要求。
    後續的‘垃圾’清運,我們會按保密協議處理,請驗收。”他側身,讓金少爺能看到客廳的景象。
    金少爺探出半個身子,目光掃過整潔如新、甚至比之前更“完美”的客廳,尤其是那麵“完好”的裝飾鏡和“複原”的茶幾,臉上頓時露出如釋重負的、近乎狂喜的表情,混雜著劫後餘生的虛脫感。
    “好!好!幹得好!”他連聲說著,手忙腳亂地從皺巴巴的睡衣口袋裏摸出一個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微型數據盤。
    “尾款!都在裏麵!雙倍…不,五倍!密碼是…”
    他湊近烏,壓低聲音報出一串數字,濃重的酒氣和胃酸味撲麵而來。
    烏麵不改色地接過數據盤,指尖在盤體邊緣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凹槽處輕輕一按,一道極細微的綠光一閃而逝,身份綁定完成,信用點已實時劃入他加密的匿名賬戶。
    “感謝您的信任,金先生。”他微微欠身,禮儀無可挑剔。
    “請務必遵守保密條款。‘清道夫法則’,您懂的。”
    他語氣溫和,但最後幾個字,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錐般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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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少爺被他看得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連忙點頭如搗蒜
    “懂!懂懂懂!我什麽都不知道!今晚我一直在‘極樂天堂’嗨!根本沒來過這兒!”
    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主臥,“砰”地一聲關緊了房門,甚至能聽到裏麵反鎖的哢噠聲。
    烏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隻剩下冰川般的漠然。
    他轉身,看向雷德。
    雷德已經將鼓鼓囊囊的收屍袋扛在了肩上,粗糲的金屬圓筒包斜挎在另一側。
    麵具上的三點寒光,透過彌漫的清新劑氣味,冷冷地注視著烏。
    “走。”雷德的聲音沙啞低沉,隻有一個字。
    兩人一前一後,如同兩道融入夜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座血腥的豪華囚籠。
    沉重的合金門在他們身後無聲滑閉,將所有的秘密、恐懼和那具冰冷的屍體,暫時封存。
    ……
    ……
    ……
    靡之城的下層結構,如同巨獸腐爛的腸道。
    冰冷、潮濕、彌漫著鐵鏽、臭氧、劣質合成食物和排泄物混合的、令人窒息的複雜氣味。
    巨大的排汙管道在頭頂縱橫交錯,發出沉悶的轟鳴,不時有粘稠的、泛著詭異熒光的液體滴落。
    鏽蝕的金屬棧道在昏暗的、時明時滅的應急燈光下向前延伸,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傳來嘩嘩的汙水流動聲。
    這裏是陽光和霓虹永遠無法觸及的領域,是城市光鮮表皮下的膿瘡,是數據洪流之外的垃圾場,也是“清道夫”這類影子最完美的藏身和移動通道。
    烏和雷德沿著狹窄、濕滑的棧道快速移動。
    烏在前,動作輕盈迅捷,金色的長發在腦後束成利落的馬尾,避免在狹窄空間裏成為累贅。
    他手中握著一個巴掌大的、外殼布滿磨損痕跡的方形儀器,屏幕上是不斷刷新的、極其複雜的拓撲線路圖和跳動的信號參數。
    這是地下管網的非官方導航儀,記錄著無數清道夫用生命探出的、避開官方監控和危險區域的隱秘路徑。
    雷德扛著收屍袋跟在後麵,沉重的負擔似乎對他高大的身軀構不成太大影響,步伐沉穩有力,紅蓮般的發髻在昏暗光線下依舊醒目,如同黑暗中燃燒的引信。
    他另一隻手按在腰間的重型手槍上,麵具後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陰影角落和頭頂管道的縫隙。
    沉默籠罩著兩人,隻有靴子踩在金屬格柵上的輕微聲響、汙水流淌的嘩嘩聲,以及遠處管道傳來的、如同巨獸喘息般的低沉嗡鳴。
    超能公司銀色三角的陰影,如同實質的鉛塊,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喂,拖把頭,”雷德沙啞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在管道中激起微弱的回音。
    “那破玩意兒,你打算捂到什麽時候?”他指的是烏腰間工具包裏那個隔絕盒。
    烏沒有回頭,手指在導航儀屏幕上快速滑動,冰藍色的瞳孔倒映著跳躍的光點。“捂到它值錢的時候。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
    “找個地方‘驗貨’,光猜,沒用。”
    “地方?”雷德哼了一聲,“老子的安全屋就在前麵拐角,‘鼠穴’。
    夠隱蔽,也夠髒。”
    “不夠。”烏斬釘截鐵。
    “‘銀環’的追蹤手段超出你的想象。
    常規的安全屋,在超能公司的天網掃描下,跟玻璃魚缸沒區別。
    我們需要一個‘黑洞’。”
    “‘黑洞’?”
    雷德麵具後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說的是‘鏽帶墳場’深處?那鬼地方連信號都沒有,進去跟自殺有什麽區別?
    裏麵全是失控的工業機器人、變異的輻射蟑螂,還有那些腦子被輻射燒壞、見人就砍的‘拾骨者’!”
    “正因為是墳場,是黑洞,超能公司的眼睛才看不透。”
    烏停下腳步,導航儀的屏幕定格在一幅極其複雜的、標注著大量危險符號的深層管網圖上,一個閃爍著微弱紅光的點位於最深處。
    “‘蜂巢’廢料處理廠舊址。
    核心熔爐區。
    強輻射和殘餘的電磁屏障,足以屏蔽所有外部掃描。而且,”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那裏是‘拾骨者’的老巢,混亂,就是最好的掩護。”
    雷德沉默了。
    麵具上三點寒光劇烈地閃爍了幾下,顯然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深入“鏽帶墳場”的核心,無異於闖地獄。
    但超能公司的威脅,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真麻煩!”
    他最終狠狠啐了一口,仿佛要把所有的猶豫和恐懼都吐出去。
    “幹完這票我就要退休!”
    烏不再言語,手指在導航儀上輸入一串複雜的指令。
    屏幕上的路線圖瞬間改變,指向一條更加幽深、更加危險、標注著骷髏頭標記的路徑。
    他率先邁步,身影沒入前方更加濃鬱的黑暗之中。
    雷德扛著沉重的收屍袋,緊隨其後,紅蓮般的發髻在昏暗中跳動,如同投向深淵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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