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丹感覺不到憤怒，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戰栗。
    他麵對過無數強大的對手，但從未有一個人，讓他感覺如此危險。
    這不是球場上的危險，這是一種……智商和心機被全麵碾壓的恐懼。
    他終於走到了李飛身邊，在混亂的背景中，蹲了下來。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摔跤的球員，咆哮的教練，尖銳的哨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喬丹的陰影籠罩了李飛。
    “你還好嗎，孩子？”
    喬丹的聲音很低，聽不出情緒，像是在詢問一個受傷的晚輩。
    李飛慢慢移開手，露出半張臉，下巴上有一片清晰的紅印。
    他的眼神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迷茫和痛苦，他看著喬丹，仿佛在看救世主。
    “喬丹先生……”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隻是想躲開，然後就……”
    他沒有說下去，隻是用那雙清澈又無辜的眼睛看著喬丹。
    他在等。
    等喬丹的反應。
    喬丹也在看他。
    四目相對。
    空氣仿佛凝固了。
    喬丹看到了那雙眼睛裏的“真誠”，看到了那份年輕球員麵對偶像時的“孺慕之情”。
    但他更看到了那份真誠背後，深不見底的冷靜和嘲弄。
    這小子在演戲！
    他在對自己，對邁克爾·喬丹演戲！
    一股怒火從心底直衝頭頂，比皮蓬被激怒時猛烈百倍。
    但他不能發作。
    他不能在這裏，當著所有鏡頭，對著一個“受傷倒地”的新秀咆哮，質問他是不是在演戲。
    那樣隻會讓他自己像一個輸不起的小醜。
    這個小子，他不僅算計了比賽，還算計了人心，算計了自己身為“籃球之神”必須維持的體麵！
    好。
    好得很。
    “是嗎？”喬丹的聲音更低了，幾乎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你最好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話語裏，已經帶上了一絲冰冷的威脅。
    李飛眨了眨眼，那份“迷茫”變成了“委屈”和“不解”。
    “喬丹先生，你……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認為……”
    他恰到好處地停頓，將指控的權力交還給喬丹。
    你認為我在假摔？
    你敢說出來嗎？
    喬丹的拳頭在身側猛地攥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死死盯著李飛，想要從那張年輕的臉上找到一絲破綻。
    但他失敗了。
    那張臉完美無瑕，充滿了被誤解的痛苦。
    李飛的內心，此刻卻是一片狂歡的海洋。
    來啊，邁克爾。
    說出來。
    告訴全世界，你懷疑一個被你隊友撞倒在地的菜鳥在假摔。
    看看大家會相信誰。
    看看你的“神格”，會不會因此出現一絲裂痕。
    這是李飛送給他的第一份大禮。
    一場由他親手導演，讓神跌落凡塵的大戲。
    喬丹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李飛。
    他什麽也沒說。
    但李飛讀懂了他眼神裏的語言。
    那是一種混雜著驚駭、憤怒和……一絲欣賞的複雜情緒。
    最後，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了一片冰冷的殺意。
    ——我記住你了。
    李飛躺在地上，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嘴角，終於不受控製地，微微向上翹起了一個極小的弧度。
    ——彼此彼此。
    喬丹猛地轉身，不再看李飛一眼。
    他走向那個已經快要哭出來的替補後衛，後者正被兩名裁判死死架住。
    “把他罰出去！”喬丹的聲音冷得像冰，“我不想再在球場上看到他。”
    這句話，是對裁判說的，但更是對李飛說的。
    這是我的地盤，我的人，我來處理。
    你掀起的風浪，我來平息。
    但我們之間的賬，才剛剛開始算。
    裁判們如蒙大赦，立刻將那名早已六神無主的替補後衛驅逐出場。
    接著，羅德曼、皮蓬，這兩個風暴的源頭，也雙雙被罰下。
    隨著始作俑者離場，場上的火藥味終於開始消散。
    奧尼爾和巴克利被人牆隔開，依然在隔空對罵，但已經沒了動手的機會。
    一場史無前例的全明星大亂鬥，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落下了帷幕。
    李飛被自己的隊友七手八腳地扶了起來。
    他捂著下巴，一臉“心有餘悸”的表情，對著每一個鏡頭，都表現出了一個受害者應有的脆弱和堅強。
    他贏了。
    用最小的代價，換取了最大的勝利。
    東部不僅折損了核心大將皮蓬，還賠上了一個替補，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心態崩了。
    喬丹那顆驕傲的，不容侵犯的心，被李飛狠狠地紮了一根刺。
    這根刺，在接下來的比賽裏，會不斷發作，讓他失去冷靜，失去判斷。
    而這，正是李飛想要的。
    他要擊敗的，從來不是那個在天上飛的“神”。
    而是那個會憤怒，會失控，會犯錯的，凡人邁克爾·喬丹。
    喬丹轉身的動作決絕，像一把出鞘的刀，斬斷了與李飛之間那根無形的線。
    他走向自己的替補席，每一步都沉重如山，背影裏寫滿了“王”的威嚴和不容置喙。
    鬧劇結束了。
    神，親手清理了門戶，平息了騷亂。
    一切似乎都將回到正軌。
    李飛，那個卑劣的挑釁者，將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成為神統治下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醜。
    所有人都這麽認為。
    但李飛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沒有讓隊友攙扶，動作幹脆利落，仿佛剛剛躺在地板上痛苦呻吟的人是另一個靈魂。
    他拍了拍球褲上的灰塵，整理了一下歪掉的球衣。
    然後，他邁開腳步，不快不慢，走向東部隊的替補席。
    走向邁克爾·喬丹。
    整個麥迪遜廣場花園的空氣，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剛剛平息的喧囂，被一種更可怕的寂靜所取代。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屑，死死地釘在了那個18號新秀的背影上。
    他想幹什麽？
    他瘋了嗎？
    喬丹感受到了身後的視線，他停下腳步，緩緩回頭。
    那雙眼睛裏的殺意，已經不再掩飾，化作了實質的火焰。
    “菜鳥，”他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你還想玩什麽花樣？”
    李飛與他相距不過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