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甫過，京城便被紛飛的柳絮所籠罩，那輕柔的絮絲撲滿了雲來商行的雕花窗欞。蘇明薇頭戴青竹鬥笠，袖中暗藏著半塊鷹揚鏢局的腰牌，在夥計的引領下，穿過曲折蜿蜒、七彎八拐的回廊。腳下的青磚縫隙間，嵌著細碎的鹽粒，在春日暖陽的照耀下，泛出點點微光——這是雲家商行獨有的暗記，唯有熟稔之人方能領會其中深意。
    “蘇姑娘，我家小姐已在頂樓雅間恭候多時。”夥計輕輕掀開湘妃竹簾，刹那間，一股混合著茶香與海鹽氣息的味道撲麵而來。雲若璃斜倚在美人榻上，纖細的指尖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鎏金算盤，算珠碰撞發出清脆聲響，其間還夾雜著樓下商隊卸貨時此起彼伏的吆喝聲。
    “你可算是來了。”雲若璃笑語嫣然，隨手拋來一塊錦帕，帕上繡著一隻展翅欲飛的海鷗，栩栩如生。“江南鹽商今早剛到，馬老板的貨船在運河上翻了兩艘，此刻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呢。”
    蘇明薇緩緩摘下鬥笠，目光投向窗外碼頭上的紛爭——隻見身著湖藍緞子的馬老板，正氣勢洶洶地指著管事的鼻子叫罵，他腰間那塊玉牌上，“柳記”二字清晰可辨。她的思緒不禁飄向前世，抄家之時，她曾在父親書房見過同款玉牌，背麵還刻著一個極小的“冥”字。
    “馬老板祖籍揚州，”雲若璃微微湊近，壓低聲音說道，“去年曾替柳家商隊運送過三批‘綢緞’，可實際上，每十匹布中便夾帶著兩箱鐵器。”說罷，她忽然輕輕一笑，話中帶著幾分意味深長，“不過就眼下的情形來看，他恐怕難逃柳氏的滅口之災了。”
    雅間的雕花門“吱呀”一聲緩緩推開，一位留著山羊胡的老者抱拳而入，他腰間玉牌背麵那個醒目的“冥”字，清晰地映入蘇明薇眼簾。蘇明薇一眼便認出，此人正是林掌櫃，雲家商行安插在江南的眼線。
    “蘇姑娘，”林掌櫃從袖中掏出一張略顯皺巴巴的圖紙，恭敬呈上，“這是運河十八彎的水路圖，標紅之處便是柳家商隊的卸貨點——每一處都緊鄰著廢棄寺廟。”
    蘇明薇輕輕展開圖紙，指尖不經意間劃過“普濟寺”三字，心中猛地一緊——那正是母親臨終前讓人傳信的地方。她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乳母曾提及，母親出事那晚，曾打發她去普濟寺求平安，卻不想這一去，便再也沒能回來。
    “林掌櫃這是說笑了，”蘇明薇故意冷笑一聲，神色間帶著一絲質疑，“柳家商隊向來走的是官路，又怎會動用運河分支？”
    林掌櫃的山羊胡微微抖動，緊接著從懷裏掏出一本賬冊，語氣篤定地說道：“上個月初七，柳記綢緞莊三號船在普濟寺後巷卸貨，所載之物為鐵器三百斤，硫磺五十擔——這可是馬老板的親筆筆跡。”
    蘇明薇接過賬冊，發現在最後一頁夾著一張紙條，上麵赫然畫著幽冥閣的骷髏標記，落款竟是“柳氏親啟”。她忽然想起，夜無痕曾說過，幽冥閣的密令通常會用沉水香封口，而此刻，這賬冊上正縈繞著若有若無的沉水香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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