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當人，我當人。”蘇允將李天寶從地上拉了起來，“你看，這不是起來了麽？”
    蘇允本以為要費點力氣，但他真正將李天寶拉起來時，卻發現李天寶的身體出乎意料的輕。
    那種輕是虛弱到極致的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你的身體是怎麽回事？”
    蘇允皺著眉頭，從單手拉李天寶改為雙手夾著他的身體。
    難怪陳國新說李天寶要死了。
    “那條蛆前幾天和別人打輸了，就從我身上拿了點質量。”聽到蘇允問話，李天寶再也忍不住了，他破口大罵，“打不過就打不過啊，就不能養精蓄銳，然後自己再反打一波嗎？非要從我這裏摳點東西！真不是人！”
    質量？
    蘇允想起在全知之眼幫他晉升人境中期後，他的重量就增加了。
    難道在異格者體係裏，質量還有療傷的作用？
    這是個什麽原理？
    太不科學了。
    質量又是怎麽被抽走的？
    想那麽多幹什麽？直接問算了。
    “它從你這裏拿質量幹什麽？”
    “它要補充自己的質量，”李天寶記起蘇允提前走了不知道，他回答得十分詳細，“陳國新說，質量對它們很重要，關係到它們境界的穩定。”
    “多吃點可以增加質量嗎？”
    李天寶笑了：“當然不可以。蘇允，你這幾天量過體重嗎？”
    “你量過體重就知道了，除去你的代謝廢物，你的實際體重連一克都不會變化。”
    “叫我老蘇吧，”蘇允問道，“假如我是女的，我懷孕了又怎麽算？”
    “懷不了孕。”李天寶十分肯定地說，“女性異格者懷不了孕。”
    蘇允愁眉苦臉：“那我豈不是被迫成了丁克族？”
    “別問了祖宗。”李天寶雙手合十，懇求道，“先辦完事再問，好不好？”
    蘇允點頭道：“我該怎麽感應大眼珠子的眷屬？”
    “簡單，你發出呼喊，有回應你就感應到了。”
    呼喊？
    我該怎麽呼喊？
    一陣風吹過，李天寶雙腳離地，像是風箏要飛入天空。
    蘇允抓緊了他。
    “我的質量越來越輕了，”李天寶再也強撐不住了，他癱倒在蘇允身上，“快一點。”
    “你還有力氣殺大眼珠子的眷屬嗎？”蘇允確認一遍。
    李天寶的頭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你還沒告訴我怎麽呼喊呢。
    蘇允問了幾次李天寶都沒得到回應。
    “全知之眼。”
    蘇允沒有避諱，直呼了它的名字。
    即使蘇允喊了它的全名，全知之眼也沒有回應。
    難道在沉睡？
    是不是叫的力度不夠？
    蘇允繼續問道：“我該怎麽呼喚你的眷屬？同事之間見個麵，培養一下感情。”
    蘇允感覺到了一陣心悸，他知道全知之眼要回應了。
    全知之眼還是拎得清大小事的，蘇允很滿意。
    嗚——
    一個聲音突然在蘇允耳邊響起，像是火車的鳴笛聲，風吹過樹林發出的聲音，又像是狼在月夜的嚎叫，薩克斯風的低音。
    仿佛世界上的所有，都藏在了這聲“嗚”中。
    大量的知識衝刷著蘇允，他知道怎麽呼喚大眼珠子的眷屬了。
    蘇允深吸口氣，他將未完的氣換掉，隨後喉間震顫。
    “嗚——”
    蘇允發出了呼喊。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野地中回蕩，激起了一層層無形的漣漪。
    隨著蘇允的聲音逐漸消失，這片曠野的空氣仿佛變得凝重起來，有什麽東西要來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什麽東西都沒來。
    蘇允耐心地等著，但等了許久都沒有動靜。
    甚至就連風吹過樹葉的聲音也沒有，一切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蘇允繼續耐著性子等了一會，還是沒有動靜。
    他踩碎腳邊的一根枯枝。
    嘎吱。
    有聲音，他的耳朵沒有問題。
    他拍了拍李天寶，手感出乎他的意料。
    就像是衣服包住了一團氣，而他剛剛拍到了那團氣，然後把氣拍扁了。
    “我喊了，沒效果。”蘇允說道，“我已經盡力了。”
    李天寶沒說話，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蘇允探了探李天寶的鼻息，感覺不到氣流的流動。
    也許是太虛弱了，呼吸的力氣小到連他都察覺不到。
    “你有什麽沒來得及做的事情，跟我說，我盡量幫忙。”蘇允繼續說道。
    李天寶沒有回答，他的身體就連輕微的抖動也沒有。
    “我可以把我的質量借你一點，”蘇允問道，“你知道怎麽借質量麽？要還的。”
    蘇允搖了搖李天寶的身體，就像是搖一張紙。
    李天寶的質量，在不知不覺間不斷被抽走。
    “現在借我就可以送你五斤質量。”蘇允說道，“優惠大酬賓，買一送一，錯過了就沒有了，不考慮考慮？”
    沒有蟲鳴，也沒有鳥叫。
    隻有安靜，死一樣的安靜。
    “陳國新呢？你還沒回去吧？是不是還在看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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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允突然大喊一聲。
    沒有回應。
    現在是八月中旬，李天寶穿了一件短袖，外麵露出胖胖的手臂。
    蘇允其實很不喜歡看到胖子的手臂。
    脂肪層太厚了，皮膚也那麽鬆弛，還有好多褶皺。
    他騰出一隻手，捏了捏李天寶的手臂。
    像是氣球，隻剩下了幹巴的皮膚包裹，裏麵的填充物已經沒了。
    “......”
    但再胖，也是阿爸阿媽喂出來的。
    “我這麽早來了，也願意幫你感應那個大眼珠子的眷屬，按理說，你不應該繼續活著麽？”蘇允問道。
    他耐心地等了幾秒鍾，李天寶沒回他。
    就這麽沒了？
    就這麽被那條蛆榨幹了？
    蘇允沒有悲傷，他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
    他憤怒得雙眼紅腫，身體劇烈地顫抖。
    嗚——
    蘇允的臉色漲紅，他大叫著，扯裂自己的聲帶，發出一聲聲模糊不清的嚎叫。
    這是對命運的控訴！是對同伴離去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怒！更是對那個背後的反派最惡毒的咒罵！
    ......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什麽都沒發生。
    蘇允抱著李天寶，慢慢坐下，直到坐到地麵。
    “有點咯屁股，說實話。”蘇允把地上的小石粒拍走，然後呆呆地望著遠方。
    他有很多想法，他什麽都沒說。
    轟隆隆——
    蘇允感覺地麵在顫抖。
    有什麽聲音？
    蘇允轉動眼珠，看向某個方向。
    好像是他幻聽了，什麽都沒有。
    蘇允重新轉動眼珠，他撐著腦袋，繼續看向遠方。
    “嗚——”
    “嗚——”
    “嗚——”
    這次他聽清楚了。
    是排山倒海的音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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