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雲隱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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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老僧沒什麽惡意,梅念也沒必要走了,這種明顯實力極強的修士,才是元央域的活神仙,知道的東西可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梅念坐在了老僧對麵和其交談起來。
梅念道:“前輩好手段啊,這般神異的陣法,太過驚奇。”
老僧道:“小道爾,不足掛齒,比不上幾位施主。”
梅念道:“大師,我很好奇,大師為何獨自一人在此,守著這處殘寺?”
老僧合十歎道:“因為老衲這一脈原是菩薩道中地藏分支,畢生以‘度化’為修行根本。想當年,我這一脈也曾香火鼎盛、法脈興旺,門下弟子以鬼蜮為道場,度化那些遊蕩的鬼修 —— 為它們開蒙靈智,引它們入修行門徑,助它們掙脫幽冥束縛。
可世事難料啊…… 自修士們悟出‘第二世’的法門後,轉生時竟能自我修行,對我們這一脈的依賴蕩然無存。因此我這一脈專度鬼修的修行路數,忽然就成了無用功。那些曾賴我等度化方能超生的鬼物,如今憑修士轉世便能自行解脫,我等的存在反倒顯得多餘了。
於是乎,昔日守在這鬼蜮邊緣的佛門弟子,一個個都改了法門、轉了道途。老衲,總舍不下這份度化的本願,便守著這日漸蕭條的道場,一留便是這無盡歲月。”
梅念拱手躬身,肅然道:“大師這份堅守,真乃佛門大義,晚輩聽了自愧弗如。如此說來,那‘第二世’的修行法門,出現的時日尚不算久遠?”
老僧緩緩搖頭,目光掠過遠處翻湧的黑霧,似沉入舊憶:“老衲還是沙彌時,世間便已有這轉生之法的雛形了。隻是那時的法門粗陋得很,轉生之路艱險異常,百中難有一二成功。可誰能想到,數萬年來,一代代的摸索積累,竟真蹚出了一條路來。”
他頓了頓,枯瘦的手指輕撚念珠,語氣裏添了幾分複雜:“如今雖仍談不上容易,成功率卻比早年高了不少。對那些根骨鈍、天資淺的修士而言,這不啻於多了條修行之法,倒也算得上一樁惠及眾生的功德。”
梅念忽然抬眼,目光銳利如鋒:“大師…… 是鬼修?”
這話出口,宛若平地驚雷。顏芷汐幾人猛地轉頭,臉上寫滿驚愕,視線在梅念與老僧之間來回逡巡,連一旁的小白也驚得豎了耳朵,全然沒料到他會突然拋出這石破天驚的一問。
老僧撚動念珠的手指驟然停住,檀木珠子相撞的輕響戛然而止。他緩緩抬眼望向梅念,眸中依然是先前的溫潤平和,深邃的目光如古井無波,卻又好似藏著暗湧。與此同時,周遭縈繞的佛門清聖氣息猛地一滯,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扼住,空氣都隨之沉凝下來。
梅念迎著老僧的視線,脊背挺得筆直,沒有半分退縮之意。那雙清亮的眸子直視著對方,仿佛要穿透層層袈裟與歲月的風霜,將眼前這老僧的真身看得一清二楚。
周遭凝滯的氣息忽又流轉起來,清潤的佛門法意重新彌漫,仿佛方才的波瀾隻是錯覺。老僧望著梅念,眸中那抹深邃漸漸化開,露出幾分嘉許:“果然是英雄輩出啊。你且說說,是如何窺破的?老衲自問,這身行持、這份法脈,從未摻過半分虛妄。”
梅念微微頷首,神色依舊肅然:“前輩所言不虛,一身佛力精純浩瀚,確是佛門修為。隻是晚輩隱約察覺,這大成佛力的根基裏,藏著一絲極淡的陰凝之韻 —— 想來是前輩將原本的陰氣化入佛性,以大毅力轉了根骨,這份修為,實乃驚世駭俗。”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的飛雲寺,續道:“再者,前輩既說貴脈以度化鬼修為業,‘第二世’之法又直接動搖了這一脈之根基,前輩對其了如指掌本是常理。可方才飛雲寺那番天地氣息的微妙變動,卻讓晚輩想起鬼蜮中見過的一位鬼修 —— 她道行遠不及前輩,但中的變化,有著異曲同工的玄妙。”“這幾點串在一處,晚輩才鬥膽有了此念,還望前輩恕晚輩唐突。”
老僧聞言朗然一笑,笑聲裏裹著半世風霜與幾分釋然:“無妨,無妨。小友這般洞察力,當真是細致入微,竟能從這絲縷痕跡裏勘破根本。”
他重新撚起念珠,檀木珠子在枯指間緩緩轉動,聲音沉如古鍾:“老衲法號雲隱。第一世時,曾苦修至大乘境,奈何天資桎梏,終究邁不過大乘後期那道天塹。大限將至之時,實在不甘就此化為塵泥,便破釜沉舟轉修鬼修 —— 幸得我畢生鑽研度化之法,對陰靈修行的關竅了如指掌,經過無盡歲月,誕生魂靈,僥幸渡劫凝體,一路修到歸墟之境。”
“直到勘破歸墟之時,前塵往事才如潮水般湧來。可是已是數萬年光陰彈指過,世間早換了人間。” 他抬眼望飛雲寺,目光裏漫著悵惘,“曾經香火繚繞的地藏道場,早已斷了法脈;那些專司度化的佛門弟子,也散得沒了蹤影。老衲回這故地時,隻餘斷壁殘垣。”
“不甘心啊…… 便想著要為這一脈留些痕跡。於是硬撼天地法則,將一身鬼修陰氣煉化為佛力 —— 沒成想,這逆天之舉反倒讓我衝破了當年的桎梏,勘破了大乘後期的關竅。” 他自嘲般低笑一聲,“當年轉修鬼修,不過是求那最後一步的執念;如今守著這空寺,不肯讓地藏道徹底湮滅,說到底,還是執念。”
念珠轉動的聲音漸緩,他看向梅念幾人,眸中添了絲暖意:“這數萬年來,你們是頭一批踏足此地的修士。見著你們的氣息,倒讓老衲起了幾分絮叨的興致,便想邀你們多坐片刻,說些陳年舊事。”
聽雲隱大師這番自述,梅念幾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 這般算來,這位老僧竟是二十多萬年前的前輩了!佛修時已活了十幾萬年,轉修鬼修後又曆經數萬年光陰,兩世加起來的歲月,足以讓滄海變成桑田。
幾人相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難以掩飾的震撼。這等存在,早已超越了他們對 “修士壽命” 的認知,仿佛是從遠古卷宗裏走出來的活化石。
可震撼之餘,梅念心頭卻浮起一絲隱憂:雲隱大師兩世修行,皆因 “執念” 而起 —— 不甘大乘止步,執念成了鬼修;不舍地藏法脈湮滅,執念又讓他轉陰氣化佛。這份深到骨子裏的執念,固然推著他衝破了一道又一道天塹,可修行路上,執念太深往往是禍非福。這般沉重的執念壓在心頭,究竟是助他勘破大道的基石,還是終將反噬自身的枷鎖?誰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