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華離開徐氏皮毛收購部，直接去了集市。
    他記得，前幾天在集市賣野山菌的時候，自己曾看見過有人在路邊擺著攤賣長毛兔幼崽，打算去碰碰運氣。
    要是有兔崽賣，就買幾隻回家養著，說不定到明年的這兒時候還能有百十元錢的收入。
    在這平均月薪三十元的年代，一百元可相當於一筆大錢了。
    “哎！小夥兒，小夥子，是你不？”
    身後突然有一道熟悉的聲音。
    董華下意識回頭看去。
    一名手上拎著菜籃子的中年婦女正一路小跑著過來。
    來人正是——沈家的保姆田桂花。
    董華眼裏的光暗了幾分，看向來人，“嬸子，你有什麽事嗎？”
    田桂花終於來到他跟前，大喘著氣問：“小夥子，這兩天我一直在找你呢！咋沒見你來賣菌子了呢？”
    董華遲疑片刻，說道：“嬸子，我以後應該不會再來賣菌子了。”
    他沒明說為什麽，田桂花卻下意識認為是因為沈家。
    她小聲歎了一口氣，本就寡淡的臉龐像是蒙上一層灰，“哎，是不是他們為難你了呀？早知道，我.....我當時就不應該讓你幫我把東西送回去！這倒好.....都影響你做生意了！”
    “不是的嬸子，跟你沒關係，是我已經打算不賣了。”
    董華薄薄的嘴唇扯出一個平和的笑容。
    他賣不賣菌子，跟沈家人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他們已經無法再影響到他了。
    他隻是有了新的想法而已。
    但這都是題外話，和眼前這位嬸子不沾邊兒。
    田桂花愣了愣。
    “小夥兒，你別這樣，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哎，我雇主家的女兒尤其愛吃這鬆露，我本來還想第二天向你多買點表示感謝的，可雇主非說你的菌子可能有毒，專門來毒害他們，死活不讓我再買了！”
    “我.....我沒辦法，我就想找到你，給你解釋解釋清楚來著。”
    菌子有毒？毒害他們？
    董華終於忍不住冷笑一聲。
    自從知道他不是沈家的親骨肉，他們對他成見不是一般大，他無論做什麽都是錯的。
    過去的過去也就算了。
    現在，他們居然認為自己的菌子會毒害他們。
    簡直沒有比這聽起來再可笑的事了。
    “小夥子，不管怎麽說，那天的事我還是得謝謝你！”
    田桂花由衷感謝著，忽然從兜裏摸出幾元錢，帶著一絲心疼塞到他手裏。
    “小小一點心意，你拿著吧，要不是你幫忙，我也不能抽身送我母親到醫院。”
    “我看你家裏應該也挺困難，多了的我也沒有，這點錢你自己拿著去買點兒吃的吧，我得買菜去了，就不能陪你了。”
    “別，嬸子，這錢我不能要！你拿回去！”
    董華急匆匆追上去，把錢放進了田桂花的菜籃子裏，轉頭就跑。
    這嬸子是出於好意，但不能要，他不過是順手幫了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忙。
    董華個高腿長，年輕有力氣，很快就甩開田桂花。
    他找人打聽了一下，終於找到了賣長毛兔的攤位在哪兒。
    原來，那賣長毛兔的攤販不是天天都在集市，而是流動性的，有時候會到別的地方去擺攤。
    此刻，聽說他在擁軍市場那邊兒擺著。
    董華即刻出發，一眼就在擁軍市場門口找到了賣長毛兔的。
    一個大鐵籠裏，關著十來隻巴掌大小的長毛兔幼崽，毛茸茸的可愛極了。
    董華抱緊懷裏的布包，走過去。
    “老奶奶，你這籠子裏的兔崽子怎麽賣？”
    老板是個約莫六十多歲的老奶奶，靠在旁邊的三輪車上都快睡著了。
    看來生意了，老奶奶頓時來了精神。
    “小夥，你要買長毛兔嗎？這些兔子你要是全要了，我可以便宜點。”
    “包圓多少錢？”
    老奶奶看了看籠子裏的兔崽子，遲疑地說：“全要了，就收你五塊錢吧小夥子。”
    老奶奶生怕自己價格說高了，把人給嚇跑了，顯得忐忑不安。
    董華卻是十分幹脆地掏了五塊錢。
    “成，五塊就五塊，能不能送我個籠子？”
    “可以，可以！”
    老奶奶連連點頭，從三輪車上拿了一個中等大小的鐵籠下來，然後打開大籠子，把十隻兔崽子都抓到了小籠子裏。
    董華付了錢後，向老奶奶請教了一下飼養長毛兔的心得，這才離開。
    眼前就是擁軍市場，他猶豫了一下，進去買了幾斤豬肉和兩條魚。
    腦海中猛然浮現起葉雲晴消瘦的臉龐，他又去了一趟供銷社，拿上兩瓶麥乳精。
    一包大白兔奶糖忽然闖進視野。
    售貨員小妹見他盯著大白兔奶糖不放，當下便開始推銷起來。
    “大白兔奶糖要嗎？很好吃的哦，這可是剛從滬市來的貨，剛上架沒一天的功夫就賣得隻剩下最後一包了。”
    董華當然知道。
    沈建業以前經常給他買，還是幾包幾包的買，還有昂貴的曲奇餅幹一起買回來。
    那些平常小孩都吃不到的零食糖果，他都吃過。
    可後來隨著身份的轉變，什麽都沒有了。
    但他的嘴巴早就被養刁了。
    被趕回南門村後，他始終無法適應，各方麵的習慣也一直改不掉。
    以至於有一次，知道他想吃巧克力，從來沒聽說過這個東西的董大成愣是跑幾十公裏，到縣裏用剛剛賣了農作物換來的血汗錢給他買了一盒起士林大板巧克力。
    這種國產巧克力當時售價也要一塊五一板。
    董華可以花一塊五眼睛眨不都眨。
    但對於董大成他們來說，是辛辛苦苦幹兩三天活才能賺來的。
    可巧克力買回去了呢，董華因為心中對董家的怨恨，刻意刁難，說自己要吃的是進口巧克力，不吃國產的，拆開包裝後，當著他們的麵就扔地上了。
    大抵是舍不得花了那麽的多錢買的，最後董大成撿起來吃掉了。
    他永遠忘不了，當時董大成絕望且破碎的眼神。
    ......
    回過神，董華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再給我要一包大白兔奶糖，還有兩板起士林大板巧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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