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老戰友的灰燼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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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火神殿的輪廓在熔岩映照下宛如一頭沉睡的巨獸。
    風穿過石柱間的縫隙,發出低沉的嗚咽,仿佛仍在為白日那場驚心動魄的圍剿哀鳴。
    林羽獨自一人站在副統領陳烈的遺物前,手中捧著那副焦黑斑駁的鎧甲。
    它曾屬於一個與他並肩作戰十餘年的戰友,一個在戰場上為他擋過刀、在寒夜裏分過酒的兄弟。
    可就是這個人,最後卻站在了深淵祭陣中央,口中誦著背叛之言。
    他本不願再碰這具殘甲。
    可馬小微那一句“仔細查一遍”,像火種落進冰層,逼他不得不撬開那道早已封死的心門。
    指尖在鎧甲內襯摸索,忽然觸到一處異樣——夾層中藏著一本小冊子,邊緣已被高溫灼成焦黑卷曲,封皮上那行褪色字跡,如針般刺進他的眼底:
    “致我未能守護的光。”
    林羽呼吸一滯,緩緩翻開。
    第一頁,字跡工整,記錄著邊境巡邏日誌。
    第二頁,開始出現顫抖的筆畫:“她說她夢見女兒在哭……可孩子已經死了,怎麽會夢見?”第三頁,墨跡暈開,像是被淚水打濕:“我殺了三個探查‘影魂術’的同僚……他們說我在發瘋,可我知道,那不是夢!那是她在求我!”
    一頁頁翻過,林羽的手越來越抖。
    直到那句——
    “我每夜夢見女兒哭著問我為何不救她……她說媽媽在火裏喊爸爸快逃……可我動不了,隻能看著她們被鎖在黑霧裏,一遍遍重演死亡。”
    “轟”的一聲,記憶炸開。
    五年前,邊境瘟疫暴發,陳烈的妻子和六歲的女兒被列為“病亡名單”。
    他親自為他們焚了骨灰,灑了祭火。
    可如今日記裏寫的……那些“屍體”根本未歸!
    連墳塋都是空的!
    林羽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日記緊緊貼在胸前,仿佛那是最後一絲尚存溫熱的骨血。
    他牙關緊咬,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嗚咽,卻不敢哭出聲。
    身為護衛隊長,他不能失態。
    可此刻,他不再是鐵血將領,隻是一個突然意識到——自己曾親手將兄弟推向深淵的共犯。
    “你……為什麽不早說……”他喃喃,聲音破碎,“陳烈……你明明可以來找我……我們可以一起查……”
    門外腳步輕響,馬小微悄然步入。
    她沒有驚動他,隻是靜靜站在門口,看著那個平日堅如磐石的男人,此刻蜷縮在陰影中,像被烈火焚盡後僅存的一截焦木。
    她沒有責備,沒有質問。
    片刻後,才輕聲開口:“林羽,把日記給我。”
    林羽抬頭,眼中布滿血絲,嘴唇顫抖:“我……我早該察覺的。他最後看我的眼神……不是恨,是求救……”
    “不是你的錯。”馬小微接過日記,指尖撫過那焦黑的邊角,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是他們,用最卑劣的方式,撕開了人心最軟弱的口子。”
    她轉身,召來情報官:“立刻調取近十年所有陣亡及‘病故’軍屬的檔案,重點標注‘死因不明’‘遺體未歸’‘家屬未見’三項。”
    情報官領命而去。三日後,一份密報呈上。
    十七人。
    十七名中高層軍官的至親,死狀蹊蹺,痕跡模糊,無一具屍體真正歸葬。
    有的被標注“瘟疫焚毀”,有的“墜崖無尋”,更有甚者,記錄中寫著“魂歸烈焰”,卻無任何目擊者。
    馬小微看著名單,眼神漸冷。
    這不是偶然,不是個別策反。
    這是係統性的精神絞殺——深淵教團早已在火之國的根基裏埋下無數根絲線,隻待輕輕一扯,便能讓最忠誠的戰士親手點燃叛火。
    她合上密報,召集三大部族長老於火神殿前廣場。
    當夜,火盆高燃,烈焰衝天。
    她當眾取出那份名單副本,投入火中。
    紙頁卷曲、焦化,化作灰燼隨風升騰。
    “從今日起,所有陣亡將士家屬,由火神殿統一庇護。”她的聲音穿透夜風,清晰如鍾,“子女入‘焰心學院’,授武修術,享終身俸祿;父母享‘永焰供養’,居有屋,病有醫,老有所依。”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位長老:“我不提深淵,不談陰謀。因為真正的守護,不是追查黑暗,而是讓光明足夠強大,強大到——任何陰影,都不敢再妄圖吞噬。”
    長老們沉默良久,終於,最年長的赤脊族老單膝跪地,高舉火矛:“我等,誓死效忠火神,護我子民,守我家園!”
    其餘二人相繼跪下,誓言如潮。
    火光映照著馬小微的側臉,她望著騰騰烈焰,心中卻無半分輕鬆。
    “影魂術……並非幻術。它借的是‘真實’的痛。”
    風拂過火神殿深處,一道隱秘石門無聲開啟。
    她獨自步入密室,掌心浮現一道赤金紋路——火焰之心刻印緩緩發燙,與殿內沉眠的火元素之靈產生共鳴。
    她閉眼,低聲祈問:
    “告訴我……那扭曲人心的‘影魂術’,是否還在某處殘留痕跡?”
    火光微顫,空氣中似有低語回蕩。
    火靈回應:唯有……火神殿密室深處,唯有熔岩脈動的低鳴在石壁間回蕩。
    馬小微盤膝而坐,掌心那道赤金紋路如活物般搏動,火焰之心刻印滾燙得幾乎要灼穿皮肉。
    她閉目凝神,呼吸漸與火靈的韻律同步。
    “唯有心火純淨者,方可短暫穿透幻境。”
    火靈的聲音如遠古回響,不帶情緒,卻重若千鈞。
    馬小微沒有猶豫。
    她知道,這“純淨”並非指力量的純粹,而是靈魂未曾被仇恨與懷疑侵蝕的赤誠——正因她始終選擇相信,而非審判,才得以觸碰這禁忌之界。
    她將意識緩緩注入火流,如同赤足踏入沸騰的岩漿。
    刹那間,世界崩塌。
    眼前不再是密室,而是一片無邊的暗紅荒原。
    黑焰如荊棘般從地底刺出,纏繞著無數扭曲的身影。
    他們無聲嘶吼,口型卻分明在呼喚“媽媽”“父親”“救我”——每一個音節都像刀子剜進馬小微的心髒。
    她踉蹌前行,火焰在她周身自發凝聚成護盾,卻仍擋不住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突然,一個瘦小的身影撞入視野——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穿著燒焦的紅裙,發絲焦枯,眼神空洞。
    “你是……陳烈的女兒?”馬小微顫抖著伸手。
    女孩沒有回應,隻是抬起手,指向遠方一座懸浮於黑霧中的塔影。
    她的嘴唇微動,三個字隨風飄來:“救……他們……”
    就在此刻,黑焰驟然暴漲,無數鎖鏈從地下鑽出,直撲馬小微的意識本源!
    她猛地咬破舌尖,強行切斷連接——
    “咳!”
    她猛然睜眼,一口鮮血噴灑在身前石台上,殷紅順著紋路蜿蜒如河。
    身體像是被烈火焚過又凍結,每一寸經絡都在哀鳴。
    但她瞳孔深處,燃著比火更烈的光。
    她看見了。
    那不是幻覺,是被“影魂術”囚禁的真實靈魂。
    深淵教團根本沒有殺死那些家屬——他們用黑焰煉化記憶,以親人的痛苦為餌,操控戰士的忠誠。
    而小女孩指向的塔影……絕非虛妄。
    這一夜,無人知曉火神殿密室中發生了什麽。
    但次日清晨,全納塔皆聞神諭。
    廣場中央,“心火之壇”已築起九重階台,由千年玄岩雕成,壇心凹陷處盛著一汪流動的赤焰——那是馬小微以自身精血與火神權能凝成的“心火”。
    她立於壇頂,火袍獵獵,聲貫長空:“今啟‘焚憂祭’,不問身份,不論過往。若有親人失蹤、死因不明者,皆可前來,以火為引,以心為燈——若魂未滅,火必應!”
    人群寂靜,繼而湧動。
    疑慮、期盼、絕望交織在一張張臉上。
    許多老兵握緊拳頭,眼中泛起久違的微光。
    馬小微深吸一口氣,指尖輕點心口,火焰之心刻印光芒大盛。
    她低聲念誦古老火語,隨即一掌按入心火之壇——
    火焰衝天而起,卻不灼人,反化作萬千赤金光蝶,振翅飛向天際,如星河倒卷,照亮整片蒼穹。
    她仰首,聲音輕卻堅定:“若你們聽見,請回應我。”
    風止,雲開。
    刹那——
    三十六道微弱火光,自極遠的邊境方向遙遙亮起,雖如殘燭搖曳,卻頑強不滅,仿佛穿越了生死的界限,回應了這聲呼喚。
    林羽渾身劇震,瞳孔驟縮:“那是……邊境三十六哨的守魂燈!它們……從未熄滅過!”
    馬小微望著那三十六點星火,眼角滑下一滴淚,隨即被火風蒸幹。
    她低聲呢喃,卻字字如誓:
    “他們還活著……而我們,該去接他們回家了。”
    夜風拂過祭壇餘燼,最後一縷光蝶消散於天際。
    無人注意到,在心火之壇的裂痕深處,一道細如發絲的火紋悄然凝結——它彎曲詭譎,紋路逆生,既非火之國古文,也不屬提瓦特任何已知符文體係,靜靜蟄伏,宛如沉睡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