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無期不知道，許琦是特意過來的。
    此時的許琦坐在江祥身側，他看著四周，神情有些失神。
    五年了……原來都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嗎？
    許琦並沒有察覺到寧無期的目光，而寧無期在看了他一眼後又轉眼看向江祥。
    江祥特意進宮，難道隻是為了參宴？
    就在寧無期思考時，整個大殿一靜。
    這種寂靜讓寧無期回神，果不其然，他看到了江桓的背影還有他身邊的福喜。
    今日的江桓，身上並沒有穿明黃的龍袍，而是穿了一身玄紅雲紋的曳地長袍，腰間有暗紅的腰封，發絲一縷未漏的束起。
    在江桓出現時，殿內的所有人都站起來行禮，直到江桓端正坐下後他們才得到坐下的指示。
    一場宴會從頭到尾下來，江桓隻碰了兩杯酒，其他時間都在冷淡地看著各個世家大臣獻上賀禮，聽著他們說著辭藻華麗但半分真心都不一定有的賀詞。
    淡淡地觸了下眉心，江桓心中湧起一陣疲倦和冷漠。
    真心恭賀的大臣往往不多介紹賀禮，賀詞也是言簡意賅，畢竟他們有君臣的默契在，心知表現的地方不是這個宴會，而是朝堂。
    隨著時間流逝，江桓眼中的冷意更盛了。就在這時，福喜卻給江桓遞上了一盤點心。
    “陛下，身體要緊。”福喜勸道。
    看著眼前熟悉的糕點，江桓一時沒有說話。
    眼前的糕點，讓他想起了寧無期。
    想到屏風後的寧無期，江桓斂了斂神，吃下了一塊糕點。
    見江桓多少吃了點，福喜猛地鬆了口氣。
    桌上一直有其他食物，可陛下就是不動筷。每次的宴席，他都沒有食欲。
    眼前的這盤糕點，還是寧無期讓他給陛下找來的。
    “他不能一直不吃東西。”寧無期神情嚴肅。
    福喜歎了口氣，“寧公子您也看到了，外麵那種情況糟心啊，陛下他一直沒有食欲。”
    福喜歎完就要離開，卻不想寧無期叫住了他，“把這個端上去。”
    福喜一怔，寧無期不知從哪拿出來一盤點心。
    “多謝寧公子，隻是我擔憂陛下還是不會動。”
    寧無期擺了擺手，“你端過去便是。”
    見寧無期這麽說，福喜也隻好端了過去。
    他例行慣例地勸了句，心裏沒想著江桓會動，正想提一句是寧無期送來的，卻見江桓居然動了送來的點心。
    看到這一幕，福喜愣住了。他不敢相信的再次確認了一下，發現他端過來的就是普通的點心。
    驚訝的不隻是福喜，遠處的許琦看到這一幕也怔住了。
    他明明記得，之前的江桓對點心根本不多看一眼。一天他拿來了天香樓最好的點心，裝飾得十分精美，可江桓隻是淡淡掃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最後，那些點心都進了許琦自己的肚子。
    而如今，許琦粗略一看，就知道那不過是普通的點心，根本沒辦法與天香樓的相比。
    福喜悄悄地走到寧無期身邊，詢問起原因來“那點心有什麽特殊的嗎？”
    寧無期搖了搖頭，他之所以拿點心，是想起江桓昨晚也吃了。
    既然昨晚能吃，今天也應該不會排斥才對。
    如果排斥，那他就隻能讓禦廚那邊煮麵了。
    看著寧無期不似作假的回答，福喜困惑起來。
    難道陛下隻是臨時興起？
    搖了搖頭，福喜隻好按下心中的疑惑。
    不知不覺間，宴會接近尾聲了。
    早已經從屏風處出來的福喜臉上帶著淡笑，剛要開口結束宴會，卻不想聽到了其他人的聲音。
    “啟稟陛下，臣有事啟奏。”
    福喜臉上的笑淡了淡，抬眼去看，發現是秦世子。
    秦世子的聲音不急不緩，整個人隨話音站了起來。
    “若非要事，今日不議朝政。”江錦看向秦世子，聲音有些冷。
    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選在宴會結束時說，這秦世子定是沒安好心。
    秦世子看向江錦，不在意他的神情，隻是回道“請安王殿下知悉，臣要說的並非朝政，但也是一件要事。”
    江錦與秦世子的目光對視，心中輕輕皺起了眉，他猜得沒錯，秦世子的確沒安好心。
    秦世子見江錦不說話，視線移開，又轉回到江桓麵前，垂首認真道“據臣打探的消息得知，皇宮裏一直有暗閣的殺手潛伏。”
    “那位殺手，一直在陛下身邊。”秦世子說出了後半句，頓時引起殿內所有人的議論。
    “秦世子可知那殺手是誰？!”有大臣忍不住問道。
    一時間，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殺手”二字給吸引。
    皇宮內竟有殺手潛伏，還一直在陛下身邊？!
    已經有大臣額間冒冷汗了。
    這要是不把人給揪出來，哪一天傷了陛下可就晚了!
    “秦世子你快說下去!”已經有大臣在催促了，他們緊緊盯著秦世子，並且還用目光掃視著陛下身後的侍衛。
    難道那名殺手就在這些侍衛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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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一些神情緊張的大臣不同，有些大臣隻是擰了擰眉頭，目光瞥過恭敬垂首的秦世子又留意到神情冷凝的江錦，眼中若有所思。
    若真是“殺手”，安王殿下還會如此反應？
    要知道，論在意陛下安危，安王殿下往往才是最在意的那個。
    想到這，本就沒說話的大臣更加一言不發，隻是眼神深了深，暗中觀察著。
    他們的目光移到陛下那邊，令人心驚的是，陛下不知何時看向了秦世子，隻是眼神不帶絲毫溫度。
    秦世子感受到有道帶著厚重壓迫感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令他心頭一窒。有那麽瞬間，他的內心開始動搖。
    但這動搖隻是一瞬，他很快又堅定起來。
    他既然選了跟隨江祥，那就注定他早晚都要走到陛下的對立麵。
    “那名殺手，是……”壓下內心的不安，秦世子估摸著留給其他人反應的時間夠了，就要繼續開口。
    可他剛開口，就被人給打斷了。
    “秦世子，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那名殺手？”江錦盯著秦世子，一字一句問道。
    要說的話被打斷，秦世子有些不快，但他還是回答了江錦的話。
    “回安王，臣是在一個月前有所察覺。在有了懷疑之後，臣這才開始暗中調查。”
    “一個月前？”江錦複念了這幾個字，像是在斟酌什麽。
    這個時間倒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是用來調查一個人，倒也是足夠了。
    有了江錦的打斷，其他人也不由緩了緩，開始思考起來。
    他們忽地發現有些不對，秦世子究竟是如何發現那人有異常，更別說那人還是陛下身邊的人？
    要知道能到陛下身邊當值的，無一不是經過層層篩選才出來的。
    難道秦世子的眼光就這麽毒辣，輕易就能看出一人的不對來？
    秦世子感受到周身的氣氛開始不對，不由擰了擰眉，顧不得最好的時機已經錯失，當機立斷說出了後麵的話“那名殺手的姓名，叫齊——”
    “秦世子。”他的話再一次被人打斷，隻是這次，打斷他的人語氣中帶著透人心扉的寒意，像是直接入了骨髓。
    秦世子猛然一怔，心頭不由一寒。
    這個聲音，是陛下的。
    在秦世子怔愣時，其他人也是一怔，他們也沒想到，陛下居然會開口。
    而開口的時機……竟是在秦世子即將要說出殺手姓名的時候？
    陛下，是在維護那名殺手？
    不管眾人心中想了什麽，此時此刻他們卻根本不敢在神情上表露出來。
    他們都能感受到，在陛下開口後，氣氛已經凝滯到極致。
    不知不覺間，剛剛還喧囂的殿內此時安靜的可怕，整個大殿落針可聞。
    屏風後的寧無期看到這一幕，本來沉鬱的心情也不禁緩了下。
    他無聲歎了口氣，在秦世子開口前，他心裏其實就有所預料。
    他已經猜到，秦世子口中的那名沒說完的“殺手”就是他。
    雖然寧無期自己知道自己並非殺手，但他沒忘了自己在的暗閣就是江湖中的殺手組織。
    以這個角度來說，他的確是殺手。
    既然秦世子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他說出來，那他手裏必然掌握了確鑿的證據。
    可令他懷疑的是，他去暗閣的身份並不是齊期，秦世子是如何確定現在的他就是與暗閣有聯係的那個人？
    難道說，是暗閣提供了信息？
    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暗閣這個組織隻看重利益，隻要給的籌碼足夠多，它可以提供遠比想象中要多的消息。
    而且寧無期內心還有一個猜想，暗閣這個組織，背後的首領究竟是誰？它難道隻是提供了信息，絲毫沒有參與眼前的這場陰謀？
    寧無期一邊沉思，一邊注意著江桓那邊的情況。
    江桓在打斷秦世子的話後，所有人都在沉默，他們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在這場沉默中，秦世子的壓力無疑是最大的。就在他快要忍受不住開口時，卻聽到了江桓的聲音。
    江桓眸底是深深的冷漠，他再次看了眼秦世子就收回視線，語氣十分冷淡“看來秦世子忘了今日是什麽日子。”
    話音落下，秦世子立即感受到身上的目光更多了，簡直讓他如芒在背。
    “……對啊，今日是陛下的生辰，秦世子為何不能早一天說，再不濟，私底下說也是好的。”
    既然選擇了在壽宴這樣的場合說，秦世子還真是不安好心啊!
    他根本沒有在意陛下的安危，反而是在利用眼下的機會!
    事到如今，其他人也不傻，看著秦世子的目光充滿了審視。
    就算秦世子說的殺手確有其事，但他們卻對秦世子的觀感差了很多。
    秦世子身體一僵，他沒想到事情轉眼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他還沒把寧無期說出來，自己卻置身到了一個糟糕的境地。
    “唉……”距離秦世子有段距離的江祥看到這一幕，輕聲歎了口氣，眼中神色卻幽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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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桓，你果然十分在意他。
    江祥微微勾唇，眼中的笑意轉瞬即逝。
    “哢嚓——”就在這時，身邊的聲響吸引了江祥的注意。
    他轉眼一看，許琦捏碎了手中的杯子，神情布滿寒霜。
    “為什麽？!”許琦幾乎是壓著嗓子說出來的。
    他當然看出了江桓對寧無期的維護。
    “憑什麽!”若不是手中的杯子早已粉碎，許琦隻怕又捏碎了一隻。
    此時許琦的眼中，充滿了不甘與嫉恨。
    為什麽一向冷心冷情的江桓，會對寧無期如此維護!
    “你是不是在想，他那般維護的為何不是你？”在許琦心中充斥著不平時，江祥低語的聲音傳了過來。
    許琦冷冷抬眸，直直地盯著江祥。
    江祥輕柔地笑了下，說出的話卻宛若惡魔低吟“隻要有寧無期在的一天，他就不可能看到你。”
    說完，江祥也不管許琦驟然怔住的神情，正回了身體。
    江祥說完那句話後，眼神又繼續盯著江桓。
    看來今日，秦世子是不能在當庭說出寧無期了。
    不過這本就在他的預料中，眼下的發展他非但沒有不高興，心裏還是滿意的。
    事情若是太順了，才沒意思不是嗎？
    想到這，江祥收回視線，神情至始至終帶著一抹笑。
    直到宴會結束，秦世子都不能說出寧無期的名字。而他本人，更是被留了下來。
    畢竟是他說陛下身邊有人可疑，那還不得留下來好好詢問細節。
    奇怪的是，一旦被留下來，秦世子反而沒說寧無期的名字了。
    等回到秦國公府，秦世子向江祥說了之後的情況。
    秦世子狠狠握了握拳，神情陰狠“可惜沒把寧無期給吐出來!”
    江祥擱了筆，拿起一幅剛畫好的水墨畫，聞言淡笑了一下“他身後有江桓，不會那麽容易對付。”
    “可是這樣……”秦世子拳頭握得更緊，正想說什麽，卻聽到江祥道“對付寧無期，要用另外的方法。”
    “……另外的方法？”秦世子不解，可他看到江祥臉上的笑，握緊的拳不由鬆了鬆。
    以他對主子的打算，主子定然早已想好了辦法。
    想到這，秦世子冷笑了下，“看來那位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皇宮。
    宴會結束前，身為陛下的江桓第一個離開，在他之後，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離開。
    寧無期並沒有馬上離開，他依然站在屏風後，通過屏風看著江祥和許琦離開的背影。
    從一開始，他的目光就沒怎麽離開江祥。
    可不得不說，江祥的臉上就像是掛了張假麵一樣，流露的神情就那一種。
    “寧大哥？”江錦的聲音傳來，寧無期不由回了頭。
    “你怎麽來了？”寧無期轉過身麵對著江錦。
    江錦透過屏風，自然也看到了江祥他們，眉頭就是一皺。
    “剛剛那人的話，寧大哥你不要放在心上。”江錦看著寧無期的神情，小心翼翼道。
    寧無期怔了下，看著江錦微歎了口氣，才笑道“他說得沒錯，我本就是與暗閣有著交易，說我是殺手也沒錯。”
    “你不……”
    “你不是。”
    江錦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了完整的回答。
    他一下子轉頭，看到了身後的皇兄。
    剛剛那句完整的回答，是從皇兄口中說出來的。
    江桓身上已經換了身衣服，他先是看了眼江錦，才把目光放在寧無期身上。
    “你不是。”江桓又重複了一遍。
    看到江桓，寧無期是有些意外的，他沒想到江桓這麽快回來了。
    可等他聽清江桓的話，眼神不由柔和起來，更何況江桓說了兩次。
    “像你們這樣認為的不多吧。”寧無期收回視線，低下了頭。
    因為他低下頭，沒有人看到他眼中閃過的愧疚。
    雖然寧無期知道為了極冰之物和暗閣做交易是當時他最好的選擇，但現在，他有些後悔了。
    那些不光明的經曆，終究是不能暴露在光明下。
    “寧大哥，陛下都是信你的啊！”江錦忙不迭開口，眼神不禁看向身邊的江桓。
    江錦說出那句話後目光看向江桓，想讓他說些什麽。
    旁人的言論又算得了什麽，皇兄根本沒有在意，其他人又有什麽資格指責？
    江桓並非沒有感受到江錦的目光，隻是他的心神都放在寧無期身上，沒有回應他。
    在江錦緊張的目光下，他看到皇兄更加走近了寧大哥，神情也沒了以往的冷淡，反而是帶著些生疏的安撫“陛下不會怪你。”
    聽到這句話，寧無期怔了下抬頭，眼中多了些笑意，“是嗎？”
    “是!”江桓還沒回答，江錦就立即回應了寧無期的話。
    江錦看到寧無期眼中的笑意，心裏鬆了口氣。
    秦世子那家夥還真是沒安好心!不止掃了生辰宴的興，還有意陷害寧大哥!
    他做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麽？
    江錦一下子深思起來，看上去在出神。
    “安王殿下——”沒等江錦思考多久，他的屬下就過來了，看上去有事情需要江錦處理。
    江錦回神，他先是跟寧無期和江桓告了別，才跟著屬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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