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如意樓後，同樣是那位掌櫃，同樣是被帶到了頂樓。
    隻是當封逸推開門，趙雲梧的視線往這看了過來。室內溫暖的燈光下，他的眼睫似乎蒙上了一層薄紗般的霧，不看那寧靜的眼神有種暖玉的錯覺。
    封逸些許晃神之後走了過去，而此時他才發現趙雲梧身旁的茶幾上擺放好了幾道菜肴。
    一道是如琥珀色的湯，裏麵有鮮筍和鱸魚絲，一道是椒桂燉錦雞，還有新鮮白玉般的菱角，甚至有一道點心荷花糕。
    封逸看明了不由沉默幾瞬，看向趙雲梧的目光帶著不明顯的疑問“……殿下隻邀了我？”
    封逸有些不敢想趙雲梧這頓飯是為他準備的。
    “過來。”盡管封逸站的已經離趙雲梧很近，但猶有幾步距離。
    封逸看著他神情未動的臉，抬步走了過去。
    如願牽上封逸的手後，趙雲梧的聲音也傳了過來“自然是隻邀了你。”
    還不等封逸生出聽見這句話的反應，趙雲梧的手又觸上他的眉眼。溫涼的指腹隻輕輕觸碰著，略顯輕涼的聲音在麵前響起“近日沒有睡好？”
    被觸碰的地方像是火燒一樣，封逸感覺他的心在不斷痙攣，這種異常讓他幾乎控製不住地想要逃離，但他克製住了，隻是忍不住用視線描摹著眼前這張臉。
    眼前這張如仙似畫的臉分明沒有半分昳麗甚至沒有半點的情緒流露，卻能如此輕易地讓他感受到某一種程度的潰敗。
    另外一隻被掩藏在袖下的手已經禁不住顫抖，封逸竭力平複好心緒之後，才緩慢開口“沒有，睡好了。”
    封逸說話的時候再次垂下了視線，趙雲梧也收回了他觸碰的手，語氣像是和緩了些“坐吧，陪我用膳。”
    封逸正在驅散心裏因趙雲梧鬆開而產生的空落就聽到了這句，一時間他停止了一切的思緒，隻下意識道“……殿下也沒用膳？”
    所以，是有意等他過來嗎？可是，為什麽呢？
    他完全不值得趙雲梧做這樣的投入。
    趙雲梧沒有回答而是目光注視著他，在封逸身體有些僵硬的坐下後，他才回答“並非特意等，你還沒來時我在想一些事情。”
    封逸看著他平緩的眉眼，知道剛剛的解答對趙雲梧來說微不足道。
    封逸抿唇沉默著，看到他已經動筷後也拾起了筷子。
    飯菜依然是溫熱的，各道菜肴的味道也很不錯，就連封逸這不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也感到了一種由美食帶來的撫慰。
    飯後，封逸主動走到趙雲梧麵前執起了他的手。
    盡管內心的情緒不再如之前那樣掀起一層層的海浪，甚至是寧和的，被撫慰好的，封逸還是清醒而理智地握起了趙雲梧的手。
    “封逸，謝過殿下。”
    在來之前，封逸隻想到趙雲梧不會為難他。可是他沒想到趙雲梧非但沒為難他，竟還是這樣一種結果。
    他來之前的揣度，放在趙雲梧身上都沒有了半點作用。
    “我有做什麽嗎？”趙雲梧沒有抽開手，隻是看著他的神情平靜問道。
    封逸一怔，不隻是因為趙雲梧的話，還是他那平靜無波的語氣。
    趙雲梧起了身，一瞬間兩人之間的距離無比接近。封逸幾乎是屏著呼吸，才能保持著和趙雲梧對視的冷靜。
    這次的距離，比上一次在床紗之內還要接近。而且上一次燭光昏暗又有紗帳遮擋，封逸隻能看到趙雲梧眸中的暗光。這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封逸發現趙雲梧的眸中竟像是帶著琥珀般的微光。
    怔神之下，封逸甚至察覺不到趙雲梧的手已經抽了回來，而趙雲梧注視他的眸光也並未產生波動，但他那清越的聲音卻讓他回了神。
    明明是很難讓人不沉浸的聲音，話語中的內容卻讓封逸清醒，“不要輕易高估。”
    留下這句話，趙雲梧經過了封逸，身影緩緩離去。
    房間裏隻剩下封逸一人，封逸感受著手上的空落，心卻在忍不住思考趙雲梧剛剛的話。
    不要高估……
    是讓他不要高估像趙雲梧這樣高位者的用心還是讓他不要高估自己在他們這些人中的地位？
    還是，讓他不要高看了這一頓飯？
    如果是前兩者，封逸有自知之明，如果是最後的那種，他……怎麽可以不高看？
    從第一次趙雲梧仔細撫過他的手到現在，他早已經做不到了。
    就算是施舍，就算是憐憫，他也是第一個這樣做的人。
    踏著月色，封逸回到了院中。他頭一次覺得一向寂寥的院落在散發著他從未在意過的生機。
    還沒搬走的袁朗看到他推門而來，本來趴在桌上無精打采的神情一怔，下意識道“……你心情”很好。
    袁朗默默咽下了後麵的字。算了，他也不想驚動封逸，說不準不明說這情緒還能在封逸心裏多留存一段時間。
    他知道封逸並非無情，但他太壓抑自己了。
    封逸並沒有聽清袁朗的聲音，他看到袁朗的樣子，就知道他是在等自己。
    “袁朗，”封逸走到他麵前，然後袁朗就看見他第一次在自己麵前用那樣……自己都意識不到的輕柔和放鬆提起了一個人。
    “我遇見了一個人，或許，他會對我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