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了的青年倒是沒了清醒時的緊繃和沉鬱，眼前的神情一片安然，眉眼也是舒緩的。
    輕撫了片刻，趙雲梧收回手，開始閉目養神。
    封逸一覺睡了許久，他畢竟累了，心神一放鬆再加上趙雲梧點了睡穴，這一覺睡得很踏實。
    慢慢睜眼，當看到趙雲梧的身影時，封逸有瞬間的恍惚。但隻是片刻，他一看周圍的布置，就知道他還在如意樓。
    像是感知到封逸醒了，趙雲梧垂眸望了過來。
    封逸正想起身，但當他意識到自己還握著趙雲梧的手時，剛想要起來的身體驀地一僵。
    “……殿下，您一直，在我身邊嗎？”封逸回神後又慢慢收緊趙雲梧的手，墨黑的眼眸注視著眼前人。
    其實封逸能感覺到他把趙雲梧的手握的有些緊，因此他基本上能猜到趙雲梧並沒有離開過。可就算是有了這個猜測，他也不敢相信。
    看天色，最起碼過了兩三個時辰，趙雲梧竟一點都沒離開？
    當這個猜測浮現在腦海時，封逸的心連帶著手都在顫栗。
    “今日無事，不必離開。”趙雲梧沒有回避這個問題，隻是實話實說。
    封逸再次握緊了趙雲梧的手，呼吸終於忍不住變沉。他像是沉默一陣，就倏地靠近，臉靠上了趙雲梧的衣袖。
    等聞到那陣明顯的清香，封逸才克製住了內心的波動，整個人變得平靜下來。
    “我以為你會睡得更久一些。”麵對封逸的靠近，趙雲梧隻是談起了之前心裏的想法。
    “已經睡的很久了。”而且封逸沒有說的是，這是他印象中睡得最好的一次。
    忽然封逸意識到趙雲梧既然陪著他，那他自己肯定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想到這，封逸鬆開了手，從床上起來。
    因為睡姿安分，封逸衣服沒怎麽亂，隻是頭發有些歪。他調整了一下，才來到趙雲梧身前半蹲著。
    仰頭看著趙雲梧，封逸放輕了聲音:“殿下要在如意樓歇息還是回府？”
    “有什麽區別？”趙雲梧先是在他依然不規整的頭發上掃了眼，才詢問開口。
    “……若是在如意樓，封逸替殿下守夜。”要是趙雲梧回了府，他就沒辦法了。
    趙雲梧聽出他未盡之意，眼中像是多了些什麽，但又像雲一樣散去，隻是道:“不必，你回去睡。”
    ……所以，是回府嗎？
    封逸這樣想著，心裏隱隱有點低落。他垂下眼，想就順著趙雲梧的話答應下來，可卻不知道為什麽開不了口。
    “殿下，”封逸喚了聲，聲音很輕，但趙雲梧聽得清楚。
    他看著眼前垂首的封逸，有些想知道他接下來的話，他是能感覺出來封逸不太願意聽從剛剛的話的。
    封逸沒有沉默多久，他咽下了心裏的“不想離開”，而是說了句:“我現在離開。”
    倒不是對趙雲梧不滿，封逸隻是理智又占了上風。
    既然趙雲梧說不用，他也不能強求。
    等封逸離開，屋裏一片安靜，趙雲梧緩緩收回關注的視線。
    門外的白佑看著封逸離開，心裏有疑惑一閃即逝:他怎麽覺得封逸的周身氣息有點壓抑呢？
    等趙雲梧出來，白佑立即稱了聲殿下。
    跟著趙雲梧往前，白佑意外的聽到趙雲梧突然開口:“他剛剛如何？”
    這……白佑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屬下覺得，封公子應該是，想再多跟殿下您相處的。”白佑斟酌著開口，這隻是他的猜測。
    趙雲梧聽了神情沒有什麽變化，隻是繼續向前，白佑也繼續默不作聲的跟著。
    時間一點點過去，離揭曉鄉試榜單的時間越近，袁朗就越替封逸緊張。
    他看著照常看書的封逸，忍不住開口:“你就不緊張嗎？”
    “緊張。”
    袁朗聽到回答嘴角抽了抽，封逸說緊張，卻是麵色平靜，連看書的目光都沒移一下。
    封逸的確是緊張的，盡管他知道自己的水平，但他畢竟還沒看到榜單上的名字。
    眼見袁朗在踱來踱去，他終於看了袁朗一眼，冷靜道:“考都考完了，再怎麽緊張也改變不了結果。還是你覺得我要為了心裏的緊張，心不在焉地學習嗎？”
    “……當然不是。”袁朗隻好冷靜下來，他這不是覺得鄉試的結果很重要嗎？若是中了，可具備做官的資格！
    不過封逸說的也沒錯，要是心態不穩，那就算鄉試過了，會試和後麵的殿試還在等著呢。
    “我看話本去！”袁朗幹脆想辦法轉移注意力，這樣就不用總是想著結果了。
    隻是每過一天，他還是忍不住想怎麽放榜時間還沒到。
    終於，半個多月後，放榜的地方圍滿了一大圈的人。袁朗很想去擠，封逸攔住他:“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我……你……”袁朗心很急，但他看了眼那榜單前的人山人海，終於還是冷靜了。
    算了，晚些再看吧。
    “解元是誰？”忽然之間，封逸和袁朗都聽見了這句話，這句話是看榜的人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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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封逸？這是誰？”
    “封逸？是我們清平書院的啊！”
    “誰是封逸？我怎麽都不知道這個人？”
    ……
    袁朗神情呆滯，他愣愣轉向封逸，“……封逸，你聽見了嗎？他們好像在說你是……解元？”
    “聽見了。”封逸聽的很清楚，知道就是自己的名字。
    “不行！我得親眼去看看！”眼下就算再擠，袁朗也忍不住了。
    封逸還沒說什麽，袁朗就衝入人海，朝著榜單方向艱難前行著。
    “……”就算是親眼看，難道人少了再看不也一樣？
    袁朗費盡千辛萬苦，終於看到了榜單上的第一名，上麵的的確確就是寫著“封逸”兩個字。
    “！”緊繃的心神驟然一鬆，但緊隨而來的是無比的興奮！
    袁朗忍不住笑了，嘴角半點都掩飾不了。
    仔仔細細又多次看了眼那個名字，還確認了好幾次就是第一後，袁朗終於心滿意足地擠出來了。
    “封逸！真是你！”袁朗激動不已，“你要是早告訴我這麽有把握，我也不至於那麽緊張了……不對，我還是會緊張。”
    “……走吧。”封逸想說沒有完全的把握，但想到這裏也不是什麽說話的地方，於是他開口說回去。
    回到院子之後，袁朗的激動才控製不住，“沒想到你真是讀書的料！既然拿了解元，那是不是代表會試也一定能過？”
    “不是。”
    封逸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潑醒了袁朗，他既驚詫又意外，“……為什麽？”
    “史上有過記載，不能識人不清，文章不能過於固執，考試心態身體也要穩。”隻是說了寥寥幾句，封逸沒有展開。
    “……我知道了，我也得謹慎。”袁朗神情立即鄭重，忽地緊張反省:“王公子他應該沒問題，不過來往的圈子的確有些多，但幸好都沒什麽聯係……幸好當初有好好看人，否則……”
    看著後怕不已的袁朗，封逸有些無言，他自己都沒想這麽多，沒想到袁朗倒是翻來覆去反思起來。
    “別想這麽多……”封逸想讓袁朗不這麽緊張，袁朗卻立即打斷。
    “那怎麽行！封逸你不明白！”袁朗神情一肅，“隻要抓住一點瑕疵，都能被他們放大。”
    袁朗已經打算回房間再好好想想自己接觸過的人。
    封逸隻能由著他去。
    沒多久，封逸接到了楚宴的邀請，想來是解元這個名頭帶來的。
    照樣是樂館，不過這樂館環境清幽，建在河麵之上。
    楚宴主持，是不會選什麽比較亂的地方。
    封逸進了房間，裏麵的人就立即對他拱手稱賀。楊晟同樣滿臉喜色，因為他這次也中了，總算是不用再聽家裏人的嘮叨。
    謝過這些人後，封逸坐在座位上和他們寒暄。
    “封逸你還真是深藏不露，給我們出了一個大大的驚喜！”楊晟邊說邊喝下一杯酒。
    “隻是僥幸。”封逸臉色平靜，心裏的確也是平靜的。
    但他想到了那本《章句集注》，心裏泛起漣漪。這個解元，這本書幫了不少。
    而那個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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