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錯頁卷·蛇隱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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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青雨色裏,十歲的陸崢赤著腳踩過溪澗圓石。藥簍隨步伐輕晃,撞得腰間銅鈴師尊為他係上的護身符)叮咚作響。忽然,前方灌木叢傳來粗重的喘息與鱗片摩擦聲。
“小畜生還敢咬人!”
粗布麻衣的農夫掄起柴刀,刀刃映出團劇烈扭動的銀光。陸崢撥開藤蔓望去,見條不及手腕粗的小蛇被麻繩絞住七寸,墨玉般的鱗片崩裂翻卷。最奇的是那雙豎瞳,好像藏著千言萬語,又似藏著滿天星鬥。
“求您放了它!”陸崢踉蹌撲到泥濘裏,藥簍滾出幾株七星蓮,“我拿這個換......不,這個也給您!”他哆嗦著扯下頸間玉佩,羊脂玉上刻著“崢”字,靈紋已滲入玉髓,那玉佩被他貼身溫養數年,連羊脂白的底色都被淬煉出雪青靈光。
農夫眯眼掂量玉佩,柴刀卻壓得更深:“玄蛇幼崽值十兩銀子,你這破玉......”
“再加這個!”孩童突然拍出張皺巴巴的黃符,符紙邊緣還粘著糖霜,“這是能召來酒泉的甘露符,每日可取三壇秋露白!”
農夫眼睛黏在符紙金紋上,奪過玉佩甘露符拎起小蛇甩過去:“被咬死可別怨人!”
流雲峰後山洞穴,陸崢用搗碎的七星蓮敷著小蛇傷口。那截冰涼的身軀纏在他腕間,毒牙虛虛扣著脈門,卻始終未刺破皮膚。
“你識得離火精魄?”他驚覺小蛇正舔舐他手腕,金龍紋隨吞咽在鱗片下遊走。暴雨傾盆的夜,一孩一蛇縮在幹草堆裏,聽洞外驚雷劈碎古鬆。
七日後,陸崢在幽潭邊辟出塊窪地。嶙峋怪石圍成天然屏障,岩縫生著止血的龍膽草。他將小蛇放入淺水時,蛇瞳裏映出孩童結痂的膝蓋。
“叫你小沐可好?”陸崢撒下半把鬆子糖,這是他從膳房偷攢半月的零嘴。小蛇嫌棄地甩尾拍開糖粒,卻在他轉身時悄悄卷走一顆含進頰囊。
霜降那日,陸崢被罰跪在丹房抄《離火心經》。窗外忽傳來鱗片刮擦聲,小沐頂著初雪遊進來,尾梢卷著朵冰晶凝成的優曇花。
“又去寒潭偷靈氣?你是不是要冬眠了?”他蘸朱砂點在小蛇額間,畫了朵歪扭的赤蓮。小沐惱怒地甩頭,卻瞥見硯台下壓著的丹方“九轉蛻鱗散”,旁邊密密麻麻注著:“龍膽草減三銖,玄參需晨露炮製......”
此後十年,後山岩洞成了秘密藥廬。首回蛻皮那夜,小沐疼得絞碎三塊青石板,卻在晨曦中蛻出金龍紋的新鱗。
“成了!”陸崢舉著血淋淋的舊鱗手舞足蹈,被恢複氣力的小蛇一尾巴掃進寒潭。
陸崢掐著指訣往丹爐裏拋入最後一味龍鱗草,乾坤破鏡丹的異香已漫出三丈遠。忽聽得爐底火精“吱呀”怪叫,抬頭望見鉛雲如墨潑天,九道紫電在雲層裏翻攪成虯龍。陸崢剛要遁走,卻見爐內火種竟凝成個箭頭,直指後山寒潭方向。
“小沐?!”
陸崢禦劍掠過流雲峰,看到雷劫正劈在當年埋糖罐的歪脖子鬆上。焦黑的樹洞還卡著半截陶罐,藏罐內的鬆子糖早化成琥珀色的晶石。陸崢顧不得心疼,眼見九道雷劫如擎天巨柱貫入寒潭,潭水沸騰間竟凝出個漩渦,水幕裏隱約立著道玄色身影。
“轟!”
氣浪掀飛他束發的玉冠,墨發紛揚間,寒潭水霧漸散。漩渦中心立著個麵色蒼白的少年,玄衣下擺還沾著未褪的蛇鱗,發間垂落的吊墜正是當年那枚毒牙所化。陸崢的朱砂筆“啪嗒”掉進潭水,濺起的水花驚醒了愣怔的人。
“小沐?你這......”
少年轉身時千鳥齊鳴。沐山君指尖銀鱗在陽光下流轉七彩:“陸崢,你給的鬆子糖……”他忽然蹙起秀氣的鼻尖,“齁得我蛻皮都遲了三年。”
陸崢踩著潭邊青石躍近,靴底碾碎幾顆雷劫餘燼:“當年某蛇偷糖時,可沒見嫌甜。”說著突然撚起對方袖口銀鱗,“某人當年還沒有筷子粗,盤起來像蚊香......”
“咻!”
玄鐵重戟擦著陸崢耳畔釘入山岩,寒潭水應聲凝成冰雕。沐山君指尖還懸著未散的雷劫餘電,眸瞳裏卻漾開笑意:“那是誰被三昧真火燒了眉毛,抱著丹爐喊‘小沐快噴水’?”
“咳!”陸崢廣袖掩麵,袖中暗搓搓凝出冰鏡偷瞄眉毛,還好這次沒燒著。餘光瞥見少年肩頭未愈的蛻皮裂痕,下意識摸出個玉瓶:“九轉蛻鱗散加了甘草......”
“不要。”沐山君突然化出蛇尾纏住他腰身,將人拖到當年埋糖的焦樹前,“先賠我的糖。”尾尖戳著樹洞裏焦黑的糖晶,“你拿什麽還?”
陸崢突然並指凝訣,丹房飛出道金光。化作個炫金錯彩的饕餮紋方樽,獸首還銜著顆九轉破鏡丹:“喏,拿這個裝新糖。”
“你當哄小孩呢?”沐山君冷笑,蛇尾卻誠實地卷走方樽。尾尖剛觸到樽沿,丹藥突然炸成金粉,凝成隻胖嘟嘟的糖鼠,抱著鬆子作揖。
兩人對視片刻,突然笑作一團。陸崢扶著焦樹直不起腰,沐山君的蛇尾在潭麵拍出朵朵冰蓮。剛歸巢的棲霞鶴又撲棱棱飛起,羽翼掠過他們幼時蜷縮的岩洞,洞內新開的七星蓮沾了雷劫靈氣,正沒心沒肺地綻著金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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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正經的。”沐山君化回人形,“你可知這次雷劫為何而來?”
陸崢順勢將蛻鱗散塞進他衣襟:“總不是因為我往寒潭倒丹渣......”
“因為你給的玉佩!”少年扯出頸間紅繩,羊脂玉上“崢”字刀刀見骨,“離火精魄引動天雷,助我化了喉間橫骨。”他忽然湊近,吐息帶著鬆子糖香,“陸大宗主,打算怎麽負責?”
“玉佩怎麽在你這?這不是你的買命錢嗎?”
“我偷回來了,怎能讓你的信物流落民間。”
潭邊老鬆突然傳來“哢嚓”脆響。兩人齊刷刷轉頭,隻見白離卡在樹杈間,懷中留影石正發著青光:“我隻是來采七星蓮......”
“采到樹洞裏了?”陸崢彈指凍住留影石,“死狐狸!”
“等等!”沐山君蛇尾卷住要溜的火狐,從他袖中摸出袋鬆子糖,“贓物充公。”轉頭卻見陸崢正偷摸往自己袖袋塞糖,方樽都快溢出來了。
驚雷乍起,雨後初晴的天幕又聚起烏雲。兩人望著對方袖口鼓鼓囊囊的糖包,忽然同時開口:
“你幼時......”
“閉嘴!”
千年後的雨夜,陸崢獨坐寒潭。第八次蛻皮的湯山君沉在潭底,玄蛇真身已生龍角。他摩挲著玉佩殘片,忽聽身後傳來帶笑的聲音:“當初若知你會是靈宗宗主,定多咬幾口。”
“若知你將是守山大神......”陸崢將新煉的九轉蛻鱗散拋過去,“定不喂你鬆子糖。”
驚雷劈開夜幕,潭中龍吟直衝雲霄。兩道身影如幼時般並肩立於暴雨中,看第九道雷劫照亮玉佩上斑駁的“崢”字,那上麵還留著細小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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