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立冬素雪·
    立冬的雪是天地織就的素箋，落在鏡湖麵上時，竟凝成千萬片六角形的小鏡，將鏡心社的竹樓映成浮動的水晶宮。阿杏站在廊下，指尖的血珠滴在淨化後的鏡靈碎片上，碎片頓時泛起柔光，映出隔壁村童阿牛藏在枕頭下的糖果——那是他省下三天口糧，想留給病中妹妹的甜。
    "第三片碎片開始凝霜了。"白術擦拭著雙魚鈴上的積雪，青銅鈴身映出他蹙起的眉心，"按說淨化後的鏡靈該如春日溪水，不該有這般肅殺之氣。"青黛往火盆裏添了塊鬆脂，鬆木香混著紫蘇的清苦彌漫開來，她望著牆上掛著的十二麵鏡靈碎片："或許是冬至陰火將至，連鏡靈也感知到了舊墟的躁動。"
    鏡心社的竹門突然被推開，裹著一身風雪的老婦跌撞著撲進來，她手中緊攥的碎鏡上纏著血絲："求求你們......我兒子對著這麵鏡子說了三天話，現在眼睛裏全是血絲，像被人縫上了鏡麵......"阿杏接過碎鏡，血珠剛觸到裂痕，鏡麵突然映出年輕木匠的臉，他正對著鏡中自己的倒影微笑，卻在眼角滲出黑血，宛如兩行濁淚。
    "是鏡淵舊墟的殘識。"阿杏指尖的柔光順著裂痕爬進鏡麵，照亮木匠藏在工具箱底層的婚書——那是他因羞怯從未送出的心意。碎鏡在柔光中重新拚合，映出少女在雪地裏奔跑的畫麵，她手中捧著的，正是木匠偷偷刻了半年的雙魚木簪。
    然而，當老婦含淚離開時，十二麵鏡靈碎片同時發出蜂鳴。懸掛在鏡塔頂端的雙魚鈴突然集體炸裂，青銅碎片如流星雨般墜落，在雪地上拚出一座冰山的輪廓。阿杏的胎記驟然發燙，古鏡碎片在她懷中震動，映出雪山深處的冰縫——那裏矗立著一座倒懸的鏡塔，塔尖刺入冰川，塔身纏繞著千萬條冰鎖鏈，每條鎖鏈上都凍著一張痛苦的人臉。
    "鏡淵舊墟......"青黛拾起一塊鈴片，上麵的雙魚紋已被蝕成扭曲的哭臉，"傳說中鏡淵之主的誕生地，用初代水鏡族女王的執念鑄成。"白術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刺破輿圖，紮在"雪魄峰"的標記上："冬至子時，雪山的陰氣與鏡淵的濁氣會形成共鳴，必須在那之前......"
    雪夜的山路如一條凍僵的銀蛇。阿杏踩著齊膝深的積雪，古鏡碎片在掌心發燙，每走一步，雪地上就綻開一朵冰藍色的紫蘇花，那是鏡靈為她指引的路標。行至山腰時，暴風雪突然降臨，漫天飛雪在月光下化作千萬麵小鏡子，每麵鏡子裏都映著同伴們的背影，卻在她靠近時變成黑袍人的笑臉。
    "阿杏！"阿離的聲音穿透風雪，斬妖劍劈碎迎麵而來的冰鏡，"這些是執念凝成的幻鏡，別盯著看！"青黛拋出紫蘇靈根，藤蔓在雪中長成屏障，將幻鏡的寒光擋在外麵。白術趁機撒出星砂，在雪地上繪出北鬥七星陣，星光所至之處，幻鏡紛紛碎成無害的雪花。
    鏡淵舊墟的入口是一道冰拱門，門上的雙魚圖騰已被濁氣扭曲成漩渦狀。阿杏將古鏡碎片嵌入門環，碎片突然發出龍吟，冰層應聲裂開，露出裏麵倒懸的鏡塔空間——天花板是冰川底部，懸掛著千萬枚冰晶鏡，地麵則是鏡麵拚成的星空，每塊鏡麵上都沉睡著一個執念深重的魂靈。
    "看那裏。"白術指向舊墟中央的冰柱，柱中凍著一枚心髒形狀的結晶，結晶表麵流動著黑紅相間的紋路，正是鏡淵之主最後的執念。阿杏靠近時，結晶突然發出心跳般的轟鳴，鏡麵上的魂靈紛紛睜眼，他們的瞳孔裏映出同一幅畫麵：初代女王跪在鏡塔前，手中握著染血的雙魚玉佩，身後是被濁氣吞噬的族人。
    "原來......鏡淵之主是女王的悔恨所化。"青黛輕撫冰柱，仙衣上的靈紋與女王的靈紋產生共鳴，冰柱表麵浮現出古老的咒文，"她用最後的力量將濁氣封印在自己的執念裏，卻沒想到......悔恨本身也成了邪祟的溫床。"
    阿杏的血珠滴在結晶上，卻被彈開。古鏡碎片突然發出強光，碎片們在空中拚成完整的鏡麵，映出女王最後的記憶：她將雙魚玉佩掰成兩半，一半沉入鏡湖，一半嵌入自己眉心，對著鏡塔立下詛咒："若有人以血破鏡，必見人心至暗。"
    "破鏡不是為了看黑暗，"阿杏握緊青黛的手，感受著對方靈紋的溫度，"而是為了讓光進來。"兩人同時將手按在結晶上，紫蘇靈紋與雙魚胎記交相輝映，在冰柱中織就一張光網。鏡麵上的魂靈們開始流淚，他們的淚水融化冰層，露出結晶中心裹著的雙魚玉佩殘片。
    當玉佩殘片重歸完整時，舊墟劇烈震動。冰晶鏡紛紛墜落，卻在觸地前化作漫天星砂，每顆砂粒都映著一個溫暖的瞬間：母親給孩子裹圍巾，戀人在雪地裏堆雪人，陌生人分享最後一塊幹糧。鏡淵之主的虛影在星砂中發出最後的悲鳴，最終化作一片雪花，落在阿杏掌心。
    眾人走出舊墟時，雪停了。東方既白，鏡心社的竹樓在晨光中升起炊煙，鏡塔的廢墟上，十二隻朱紅色的蜻蜓銜著新的雙魚鈴飛來，將鈴鐺掛在重建的塔尖。阿杏望著手中的完整玉佩，發現背麵刻著從未見過的銘文："鏡映千麵，心守一光。"
    白術的羅盤終於平靜，指針上多了一道溫暖的橙色紋路，如同冬日的爐火。阿離將斬妖劍插回劍鞘，劍鞘上的紫蘇紋此刻綻放出旭日般的光芒。青黛輕輕撫摸鏡塔的新鈴，鈴聲響起時，雪地裏的紫蘇幼苗紛紛破土而出，在寒風中搖曳成一片紫色的希望。
    風起時，照影古鏡的碎片再次拚成鏡麵，鏡中映出下一個場景：除夕的夜晚，鏡心社的燈籠照亮雪地，村民們圍著篝火起舞，他們手中的鏡靈碎片映著彼此的笑臉。而在雪山深處，被淨化的鏡淵舊墟化作一片明鏡湖，湖底沉睡著的，是初代女王終於舒展的眉頭。
    阿杏知道，執念如同冬雪，雖會暫時冰封大地，但隻要心懷暖陽，終會迎來春日的消融。她將雙魚玉佩掛在新落成的鏡塔上，玉佩發出的微光與十二鏡靈共鳴，在雪空中織就一道永恒的彩虹。
    第十六章完，約5700字）
    下章預告：冬至陽生·鏡光長耀照新程
    冬至日，鏡心社舉行"破鏡重生"儀式，阿杏用淨化的鏡靈碎片為世人映照善念。當最後一塊碎片嵌入鏡塔時，天空降下七彩雪，鏡中映出各地新生的鏡塔。白術推算出濁氣已徹底退散，人間進入"鏡光時代"。然而，在極北之地，一枚被遺忘的鏡靈碎片突然泛起紅光，碎片上倒映著一雙從未見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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