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芥仙緣傳》終章
    暮春的風裹著濕潤的水汽漫過藥田時，青兒正蹲在田壟間采摘荊芥嫩葉。指尖觸到葉片的刹那，辛香混著露水的清冽湧入鼻端，恍惚間竟看見多年前那個在望仙台俯瞰人間的自己——那時的她總帶著幾分惶惑，怕荊芥經不住風雨，怕人間負了靈草。
    “姐姐看，種子要飛了。”荊芥草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青兒抬頭，隻見成片的荊芥已結出細長的種莢，在風中輕輕顫動，忽然有一枚種莢“啪”地裂開，褐色的種子像碎金般躍出，乘著風掠過她的發梢，掠過新抽的麥穗，向遠方的山巒飛去。
    藥田盡頭，二十四節氣的石碑在晨光中靜靜佇立，每一道刻痕裏都嵌著荊芥的細根，宛如時光的脈絡。青兒想起那年穀雨，水蟒興風作浪，荊芥在濁浪中掙紮的模樣；想起立夏時節，炎虺的火霧幾乎將靈草焚盡，卻也淬煉出它清熱不傷陰的新性。原來所有的劫難，都是天地給靈草的詩行。
    “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總說‘荊芥怕澇’‘荊芥畏旱’，如今卻由著它們在風中流浪。”荊芥草靈彎腰拾起一枚種子，放在掌心輕輕吹氣，種子打著旋兒飛向雲端，“你看，它們比我們想象中更堅韌。”
    青兒忽然笑了，笑中帶著釋然。她想起那些在寒夜中燃著的荊芥燈，想起百姓們捧著熱粥時眼中的光，想起每一株荊芥從破土到枯萎都帶著的，對人間毫無保留的饋贈。原來她一直害怕失去的，早已在歲月中化作了更廣闊的存在——不是她守護著荊芥，而是荊芥教會了她如何與天地和解。
    風起時，更多的種子離開了母株，像一群小小的飛鳥，掠過青石板鋪就的小徑，掠過藥廬簷角的銅鈴，掠過花仙穀潺潺的靈泉。青兒知道，它們會落在山澗邊、溪流旁、村舍前，在某個春雨如酥的清晨，頂開泥土，長出帶著晨露的嫩芽。
    “明年清明，去人間看看吧。”青兒輕聲說，“看看那些我們曾走過的田壟，如今是否已長滿了自由的荊芥。”
    荊芥草靈點頭，指尖輕撫過石碑上“穀雨”二字，那裏還留著當年水蟒化堤時濺上的泥點。遠處傳來布穀鳥的啼鳴，藥田盡頭的雲霧漸漸散去，露出山下村落的輪廓——青瓦白牆間，有炊煙正嫋嫋升起，那是人間在烹製今春的第一劑荊芥茶。
    青兒站起身，任由春風掀起衣袂，看荊芥的種子越飛越遠，在天空中畫出一道道淡淡的金線。她忽然明白，所謂守護從來不是禁錮，而是像此刻的風一樣，帶著溫柔的放手，讓靈草以自己的方式，在天地間寫下屬於生命的詩行。
    暮春的陽光裏，藥田泛起粼粼波光，那是無數株荊芥在風中輕輕搖曳。青兒與荊芥草靈相視而笑，她們知道，在更遠的遠方，在更久的以後，荊芥的辛香仍會在每個需要的時節裏彌漫，像一首永遠不會結束的歌謠，唱著自然的慈悲，唱著生命的堅韌，唱著人間值得。
    荊芥的故事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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