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芷的指尖懸在棺槨上方一寸處，微微發顫。棺中女子麵容安詳如沉睡，睫毛上甚至凝著細小的霜花，仿佛隻是被時光短暫地遺忘在此處。
    太像了。
    那微蹙的眉峰，那鼻梁上小小的駝峰，連唇珠的形狀都與銅鏡中的自己分毫不差。
    "娘親……？"
    她輕喚出聲，聲音在地宮空洞的回響中顯得格外脆弱。
    當指尖終於觸及冰涼的棺蓋時，異變陡生——
    棺中女子額心的藍蝶花鈿突然滲出鮮血，整個水晶棺表麵瞬間爬滿蛛網般的裂痕。柳安芷慌忙縮手，卻見那些裂痕中鑽出無數細如發絲的藍色光縷，如同活物般纏繞上她的手腕。
    "啊！"
    光絲接觸皮膚的刹那，劇痛伴隨著海量記憶碎片湧入腦海：
    茉莉花海中，女子將銀鐲戴在嬰兒腕上；血火交織的夜晚，同一個女子撕心裂肺地喊著"快走" ；最後定格在一間石室，女子自己躺進水晶棺，對阮七娘說："等我的茉莉再開時……"
    腕間銀鐲突然發燙，那些藍色光絲如遇天敵般退縮。柳安芷驚魂未定地發現，自己手背上浮現出與棺中女子相同的淡藍色血管紋路，正隨著心跳明滅。
    祭壇中央的水晶球突然炸裂，那朵被封存的茉莉懸浮到半空，花瓣片片剝落，露出花心處一枚血色的蟲繭。
    "月魄蠱……"
    阮七娘嘶啞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不知何時，老人竟拖著殘軀爬下了地宮，滿身是血地靠在石柱上。
    "咬破舌尖！"她厲聲道，"現在！"
    柳安芷下意識照做。
    鮮血滴落在血色蟲繭上的瞬間，整個地宮劇烈震動。棺中女子猛地睜開眼睛——
    那是一雙沒有瞳孔的銀眸。
    水晶棺同時炸裂，藍光匯入柳安芷心口。她痛苦地蜷縮在地，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血脈深處蘇醒。
    最後看到的，是阮七娘欣慰的笑容，和老人無聲開合的嘴唇：
    "歡迎回家，聖女大人。"
    。。。
    意識浮浮沉沉，柳安芷感覺自己陷在一團柔軟的雲霧裏。隱約有溫涼的手撫過她的額頭，指尖帶著茉莉與藥草混合的淡香，輕柔地拭去她鬢角的冷汗。
    “醒了？”
    一道溫柔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像是隔著一層紗，朦朧卻熟悉。
    柳安芷努力想睜開眼睛，可眼皮卻沉重如鉛。她隻能模糊地感覺到有人輕輕托起她的後頸，將一盞微苦的溫水喂到她唇邊。
    “慢些喝。”那聲音低柔，帶著一絲心疼，“你睡了很久。”
    女子的手很涼，卻莫名讓人安心。她細致地擦過柳安芷的眉眼，動作輕緩，仿佛在對待易碎的瓷器。
    “怎麽還是這樣……”她低喃，指腹輕輕撫過柳安芷微蹙的眉心，“連睡夢中都皺著眉。”
    柳安芷想開口，可喉嚨幹澀發緊，隻能發出微弱的氣音。女子似乎察覺到了，輕輕歎息一聲，又喂了她一口水。
    “別急。”她低聲道，“你身上的‘月魄蠱’剛剛蘇醒，還需再緩一緩。”
    睫毛輕顫，柳安芷終於勉強睜開一絲眼縫。
    昏黃的燭光裏，她看到一抹素白的身影坐在床邊，長發如瀑，未束未綰，垂落在床沿。女子的麵容仍籠在暗處，唯有左腕上一枚蝶形胎記在燭光下清晰可見，藍如幽焰。
    柳安芷心頭一震，想伸手去抓，可指尖剛抬起便脫力落下。女子卻像是察覺了她的意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我在。”她低語，掌心覆上柳安芷的手背，“我一直都在。”
    恍惚間，柳安芷聞到一縷極淡的香氣——像是陳年的茉莉幹花混著藥草的清苦，感覺分外熟悉。
    “你……”她艱難地擠出聲音，“是誰……”
    女子動作微頓，隨後俯身靠近。
    溫涼的唇輕輕貼上她的額頭，如蜻蜓點水，卻讓柳安芷渾身一顫。
    “傻孩子。”她輕歎，嗓音裏藏著無盡的溫柔與酸楚。
    “我是你娘啊。”
    那一聲“我是你娘”，像是一道驚雷劈進混沌的意識。柳安芷猛地睜大眼睛，可視線依然模糊不清，隻能看到女子垂落的發絲掃過她的臉頰，帶著夜雨洗過的茉莉香。
    她張了張口，想說話，可喉嚨裏像是塞了一團浸水的棉絮，隻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女子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焦急，輕輕按住她的手背：“別急，月魄蠱剛醒，你的五感還要再緩緩。”
    她的指尖在柳安芷腕間輕輕一劃，銀鐲上的紋路突然亮起淡藍色的光，一股清涼的氣息順著血脈遊走全身，灼痛感頓時減輕許多。
    隨著視線逐漸清晰，柳安芷終於看清了女子的臉。
    那是一張與她有七分相似的麵容，隻是眼角多了幾道細紋，唇色也淡得近乎蒼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額心的藍蝶花鈿，此刻正泛著幽幽的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顫動。
    “你……”柳安芷聲音嘶啞，“真的是我娘？”
    女子眼眶微紅，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銀鈴，輕輕搖了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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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鈴——
    清脆的鈴音在石室內回蕩，柳安芷突然感覺到後肩上有茉莉花胎記的地方發著熱。
    眼前的女子伸手撫過，柳安芷腦中便浮現年輕時的她笑著看自己的樣子，她們距離很近，仿佛是被她抱在懷裏。
    “現在信了麽？”女子苦笑，指尖拂過她濕潤的眼角。
    “我叫阮清霜，夜素族最後一任聖女。”她扶著柳安芷慢慢坐起來，“當年趙家表麵上是為了隱瞞趙瑩翠生了個死胎把你調換走，實則是為了……”
    她突然掀開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上猙獰的疤痕——那竟是由無數細小的符文烙成的。
    “夜素族的血，能解百毒。”她聲音發冷得讓柳安芷渾身一震。
    阮清霜還想再多說些什麽，柳安芷卻感覺到石室突然震動起來，頂部的螢火蟲星圖開始紊亂。阮清霜臉色驟變，猛地將柳安芷推向出口：“快走！月魄蠱完全蘇醒會引發地宮坍塌！”
    “那你呢？”
    阮清霜笑了，那個笑容溫柔又決絕：“我已經睡了十六年，該去解決些舊怨了。”
    她突然咬破手指，在柳安芷眉心畫了個血符：“記住，你的血現在外人看不出異樣，但每月月圓必須回到茉莉園，否則……”
    話未說完，整座祭壇突然下沉，阮清霜的身影瞬間被黑暗吞噬。
    “去吧，別擔心，娘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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