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可柳安芷卻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麽輕輕撞了一下。這些日子以來，夜素族聖女的身份像座大山壓在她肩上，所有人都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除了眼前這個人。
    宋知淵忽然起身，從案幾上端來一碗藥："喝了。"
    藥汁烏黑，散發著苦澀的氣息。柳安芷皺了皺眉，卻見他不知從哪變出一小包蜜餞。
    "怕苦？"他挑眉，語氣裏帶著幾分戲謔。
    柳安芷抿了抿唇，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澀瞬間在舌尖炸開，她忍不住吐了吐舌頭。下一秒，一顆蜜餞被塞進她嘴裏，甜味立刻衝淡了苦澀。
    "夫君這是把我當小孩子哄？"她含著蜜餞，聲音有些含糊。
    宋知淵低笑一聲，伸手拂開她額前的碎發："在有些人眼裏，夫人確實還是個孩子。"
    他的手指在她發間停留了片刻，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柳安芷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多久沒有人這樣待她了？
    在現代的父母眼中，她永遠比不上弟弟；在這個世界，她做了國公府大小姐，做了夜素族聖女，但留給她做自己的時刻，卻無人在意。
    隻有宋知淵...
    "累了就睡。"他收回手，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本督在這裏守著。"
    柳安芷輕輕點頭。藥效開始發作，倦意如潮水般湧來。朦朧中，她感覺有人替她攏了攏被角，指尖擦過她的臉頰，溫暖得讓人心安。
    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後一刻，她恍惚聽見宋知淵低聲道：
    "不管你是誰，都隻是本督的夫人。"
    這句話像一縷春風，輕輕拂過她心頭沉甸甸的枷鎖。那些壓得她喘不過氣的秘密，那些不得不背負的責任，在這一刻似乎都不再那麽沉重了。
    窗外，月光靜靜地灑落在窗欞上。宋知淵坐在床邊，看著熟睡中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他知道她身上藏著太多秘密，但他願意等——等她主動開口的那一天。
    因為對她，他有的是耐心。
    …
    青帷馬車碾過青石板路，在朱漆大門前緩緩停穩。車簾未掀，宋知淵已先一步踏出，玄色蟒紋飛魚服的衣擺掠過車轅，在暮色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他轉身，手臂一伸，直接探入車廂——
    "我自己能......"柳安芷話音未落，整個人已被打橫抱起。宋知淵的手臂如鐵鑄般箍在她腰間，將她牢牢鎖在懷中。她下意識掙了掙，卻被他收得更緊，傷處傳來隱約的刺痛，讓她輕輕"嘶"了一聲。
    "再動一下試試。"他低頭，薄唇幾乎擦過她耳尖，聲音又低又冷，"本督不介意當著全府上下，讓夫人長個記性。"
    柳安芷頓時僵住。她能感覺到府門前侍衛們齊刷刷低頭，宋知淵卻渾不在意，抱著她大步穿過庭院，玄色靴底踏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
    "夫君......"她揪住他的衣襟，聲音發緊，"這樣不合規矩......"
    宋知淵忽然停步。暮色中，他垂眸看她，麵具下的眼睛黑沉如淵："在督主府，本督就是規矩。"說罷忽然將她往上一托，柳安芷慌忙摟住他的脖頸，整個人幾乎貼在他胸膛上。
    沿途的侍女紛紛跪地，連頭都不敢抬。柳安芷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也能感受到宋知淵胸腔傳來的震動——他在笑，那種帶著血腥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主院的門被他一腳踹開。沉香木的屏風後，床榻早已鋪好，錦被上還壓著兩個暖爐。宋知淵徑直走到榻前，卻不肯鬆手，反而就著抱她的姿勢坐下，讓她整個人都陷在他懷裏。
    "現在，"他那張俊美到妖異的臉逐漸靠近，另一隻手卻扣住她的後頸，逼她直視自己，"說說看，夫人打算怎麽賠罪？"
    就在這旖旎氣氛漸濃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父親！母親！"宋星曉的聲音由遠及近，伴隨著腰間銀鈴清脆的聲響。少年一個箭步衝進屋內，卻在看清屋內情形時猛地刹住腳步，鵝黃色的衣擺因慣性還在微微晃動。
    "啊！"他驚呼一聲，下意識捂住眼睛，卻又忍不住從指縫裏偷看，"我、我什麽都沒看見！"
    "還知道回來。"他別過臉去，聲音悶悶的，眼圈卻有些發紅。
    柳安芷剛要開口，就見宋星沉不緊不慢地走來。少年一身素色長衫，手裏還端著剛煎好的藥，卻在看到她蒼白的臉色時，指尖微微發顫。
    "母親。"他聲音清冷，可遞藥的手卻小心翼翼，"您不該一個人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宋知淵冷哼一聲，三個孩子頓時噤聲。這時宋如意提著裙擺匆匆趕來，發間的茉莉珠釵都歪了幾分。她一把拉住柳安芷的手，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母親不在這些日子，父親整夜整夜在書房批公文，星曉練字時打翻七次墨汁，星沉更過分，把自己關在藥房裏三天不吃飯......"
    "大姐！"兩兄弟異口同聲地喝止。
    宋如意卻不管不顧地繼續道："您看他們現在裝模作樣的，其實昨兒半夜還蹲在院門口等呢！"
    柳安芷心頭一顫。宋星曉的耳尖已經紅得要滴血，宋星沉則死死盯著自己的鞋尖。她伸手想摸他們的頭，卻被兩兄弟同時躲開。
    "誰、誰等了！"宋星曉梗著脖子，"我就是出來看月亮！"
    宋星沉抿著唇不說話，卻把藥碗又往前遞了遞。
    宋如意抹著眼淚把柳安芷往屋裏扶："母親快看看，您不在家，這些男人連衣裳都穿不好。父親前日還差點把墨汁當茶喝了，星沉......"
    "如意！"三個男人同時出聲。
    柳安芷被按在軟榻上時，看見宋星曉偷偷往她枕邊塞了盒蜜餞，宋星沉則默不作聲地在她腳邊放了暖爐。宋知淵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鬆，可衣領分明皺巴巴的沒理好。
    窗外茉莉飄香，柳安芷忽然覺得，這傷受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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