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仙張開第九張嘴時，月亮開始滴血。
    陸九霄踩著剜鱗劍掠過雲層，劍身逆鱗紋路割開腥臭的夜風。下方城池已淪為肉腔，青石板街道蠕動著變成食管褶皺，瓦房屋頂化作鱗片開合。周父的聲音從每扇門窗裏滲出："兒啊，嚐嚐為父熬的臘八粥......"
    "他在消化整座城！"洛清雪龍爪撕開撲麵而來的胃酸霧，"找命門！"
    蘇璃的斷尾燃起青焰，火光照亮肉腔深處——數百百姓被黏液裹成繭狀，臍帶般的肉管正往他們體內灌注青銅汁液。最駭人的是城樓鍾鼓，已與周父的脊椎骨融合成倒刺，每根刺尖都掛著寒山弟子的命牌。
    "謝明遠把書院命牌......"陸九霄的鼎片左眼刺痛，"煉成了消化酶！"
    屍仙突然打嗝。噴出的黑霧裏浮現皇陵青銅樹虛影，樹幹上睜開密密麻麻的複眼。洛清雪甩出龍魂鎖捆住劍柄："借力！"陸九霄會意，腳踏鎖鏈借力騰空，剜鱗劍刺向最大的那隻複眼。
    劍尖觸及眼球的刹那，時空突然靜止。陸九霄看見二十年前的雨夜——周父跪在謝明遠麵前，胸口剖開的血洞裏埋著青銅種子。
    "我要九霄活著。"年輕的周父捧著跳動的心髒，"用我的命換......"
    "不止你的命。"謝明遠將種子按進他心髒，"還有後世子孫的因果。"
    靜止破碎。陸九霄被爆炸氣浪掀飛，剜鱗劍脫手紮進肉牆。劍柄滲出的不是血，而是寫滿生辰八字的黏液，那些字跡正被青銅汁液改寫。
    "他在篡改全城命格！"洛清雪化龍盤住鍾樓，"必須毀掉......"
    龍吟被血肉吞咽。屍仙的食管突然收縮，肉壁伸出無數周父的手臂抓向三人。蘇璃噴出狐火灼燒，卻發現火焰反而催生肉瘤——每個瘤子都裂開嘴，喊著陸九霄的乳名。
    "別聽！"洛清雪龍尾掃碎肉瘤，"是攝魂咒！"
    已經遲了。陸九霄的鼎片左眼蒙上血翳，童年記憶洶湧而來：周父帶他逛燈會時買的糖人，其實塗抹著螭龍血；每晚誦讀的《洗冤集錄》，書頁間夾著命格符紙；甚至當年見證他仵作出師禮的，根本不是活人......
    "爹......"他無意識呢喃，伸手抓向肉壁裏的周父虛影。
    "九霄！"蘇璃的斷尾突然暴漲，狐毛化作銀針釘入他風池穴，"那是幻象！"
    劇痛讓陸九霄清醒。他反手拔出剜鱗劍，發現劍格處的"浩然"二字正在融化——崔玨的殘魂在劍身哀鳴！
    屍仙發出愉悅的呻吟。整座城池開始坍縮，青磚瓦片重組為青銅獠牙，護城河倒流成涎水。洛清雪吐出龍珠擊向獠牙，卻被突然浮現的玄鐵令旗擋住。
    "戌時三刻到。"謝明遠的聲音從令旗傳來，"請諸君觀禮。"
    血月陡然膨脹。月光如探照燈聚焦在城中央的肉瘤上，瘤皮褪去後露出青銅鼎——正是寒山書院那尊，鼎中煮著沸騰的命格湯！
    陸九霄的通幽瞳突然失控。左眼看到鼎中沉浮的初代山長心髒，右眼卻見周父的脊椎連著地脈深處的螭龍殘魂。最恐怖的是自己倒映在鼎湯中的臉，正在與謝明遠的青銅麵容重疊。
    "明白了？"謝明遠虛影撫鼎而笑，"你才是主料......"
    洛清雪的龍角突然斷裂。她化回人形跌落鼎沿，金血濺入湯中激起萬千冤魂哭嚎。蘇璃的狐火瞬間熄滅，斷尾處鑽出青銅根須。
    "剜鱗劍歸位。"謝明遠抬手結印。
    劍身逆鱗紋路倒轉，陸九霄握劍的手不受控地刺向洛清雪。千鈞一發之際，鼎中突然伸出周父的腐手抓住劍刃："兒啊......快走......"
    "老東西！"謝明遠虛影震怒，"區區傀儡也敢......"
    腐手突然自爆。衝擊波掀翻青銅鼎，命格湯潑在肉壁上發出腐蝕聲。陸九霄趁機撈起洛清雪，卻發現她後背嵌滿青銅齒輪——正在吞噬龍血！
    "去地脈......"她咳出金血，"螭龍逆鱗......"
    屍仙發出驚天怒吼。坍縮到極致的城池突然爆開，化作遮天蔽日的食道。無數百姓從肉褶裏掉出，卻在半空被青銅汁液裹成蟲繭。蘇璃吐出本命狐丹："燒不毀就冰凍！"
    狐丹炸裂的寒霧中，陸九霄看見地脈入口——竟在屍仙的肛門位置！他摟緊洛清雪禦劍俯衝，剜鱗劍刮起的腥風裏帶著謝明遠的嗤笑。
    "真要鑽糞門？不愧是我的......"
    劍光淹沒汙言。衝入地脈的刹那，陸九霄的鼎片左眼突然爆裂。劇痛中，他看見二十年前的真實場景：謝明遠抱著嬰兒站在青銅樹前，樹下跪著的周父正在剜心——剜出的心髒裏裹著片帶血的螭龍逆鱗！
    "原來我的眼睛......"他捂住血流如注的左眼，"是爹的......"
    地脈深處傳來龍吟。螭龍殘魂盤踞的命門處，插著半截斬情刀——紅袖的殘魂正在刀身燃燒："刺逆鱗......用你自己......"
    陸九霄握刀的手顫抖著。刀柄饕餮紋咬破掌心，血珠滴在螭龍逆鱗上泛起青光。洛清雪突然推開他，龍爪插入自己心口："接住龍珠！"
    金燦燦的龍珠沒入斬情刀。紅袖殘魂發出最後的輕笑："小郎君......"隨即與龍珠融合，刀身浮現出細密的龍鱗紋。
    屍仙的消化道劇烈痙攣。陸九霄握緊蛻變後的斬情刀，通幽瞳第一次主動映出命門軌跡。刀光如銀河倒卷，劈開血肉模糊的時空——
    "爹！"
    刀鋒穿透螭龍逆鱗的刹那，周父的臉從殘魂中浮現。那張腐爛的臉上帶著陸九霄從未見過的溫柔："砸碎青銅鏡......"
    爆炸吞噬了一切。陸九霄在灼熱中墜落，看見自己的身軀正在碳化。奇怪的是沒有痛楚，反而有種血脈蘇醒的顫栗——他的右眼瞳孔分裂成複眼，視野裏所有活物都呈現機械構造。
    "原來這就是......神族血脈......"
    最後的聲音消散在黑暗裏。遠處寒山之巔，青銅巨樹綻放出血肉之花，每片花瓣都映出謝明遠冷笑的臉。而更深的地脈深處，初代天機閣主的棺槨正在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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