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陽翻出家裏的行軍包，裏麵塞了秦楓的生活用具，棉被卷起來綁在包上。
    “到了公社把棉被揚開，烤暖了再蓋。”
    秦楓背上行軍包走出家門：“舅舅，我都知道的，你們放心，我去公社又不是去打仗。”
    他挑了一天裏最暖和的時間出門，天色暫時放晴，沒有下雪，但每一步依然走得艱難。
    地上的積雪已經沒過了膝蓋，每走一步都要高抬腿。
    原本半個小時的路程，秦楓足足走了一個小時，腰都累塌了。
    錢忠義在公社裏等他：“小秦，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你晚上住我家。”
    秦楓喘著氣說：“錢哥，那就麻煩你了。”
    錢忠義家距離公社大院不遠，專門騰出了一個小房間給秦楓。
    當天晚上，秦楓按照林朝陽說的先把被子烤暖才睡覺，饒是如此，第二天早上起來，他還是覺得頭重腳輕。
    感冒了。
    錢忠義很懊惱：“早知道我昨天應該去百豐村接你的。”
    秦楓心說，你難道還能開小貨車來接我？頂多就騎輛自行車，指不定比走路更麻煩。
    錢忠義已經跑去廚房：“我讓你嫂子給你煮碗薑湯。”
    秦楓喝了一碗薑湯，又吃了一小碗黃桃罐頭就去上班，他沒什麽工作，主要還是待命。
    農機站沒有火牆火炕，走進去像把自己埋進雪裏一樣，秦楓待不住，他一轉身跑去廣播站，在張大姐麵前賣慘。
    張大姐心疼壞了：“農機站哪是人呆的地方，沒事的時候你就來廣播站坐著喝茶。”
    秦楓連忙回農機站拿自己的搪瓷杯，臨走前還在門上貼了一張紙條。
    「有事請去廣播站找人」
    接下來的幾天，秦楓有活就出去幹，沒活就在廣播站裏和張大姐喝茶聊天，托張大姐的福，秦楓連趙主任喝醉酒喜歡去牛棚抱著牛唱歌的事都知道了。
    這天秦楓前腳走進廣播站，張大姐後腳衝進來，眼眶通紅。
    “張大姐，您這是……”
    秦楓猛然想起今天的日期，話說了一半就閉嘴。
    張大姐趴在桌上哭了一會兒，吸了吸鼻子，打開廣播，向全公社的人民宣布了這個悲痛的消息。
    忽聞噩耗，空氣裏都彌漫著悲傷的氣息，這不僅代表著一個人的逝去，還是將全國人民的心挖走了一塊。
    秦楓一陣恍惚，也跟著難過起來。
    傷心過後，日子還是要過。
    今年的雪格外大，每個大隊裏都有房屋被壓塌，拖拉機每天清晨轟轟轟地開出去，故障也隨之多了起來。
    秦楓忙得團團轉，有的大隊會把拖拉機開到公社來維修，有的隻等著他上門，這麽忙了一頓，秦楓的感冒不僅沒好，反而嚴重了。
    錢忠義很同情他：“小秦，你把工具和零件放好就去廣播站歇一歇，這裏交給我就行。”
    秦楓一口就答應了，不過他沒馬上走，工具和零件要仔細整理好，不然下次不好找。
    打開工具櫃，秦楓兩眼一黑。
    他朝外麵喊道：“錢哥，龐哥來過嗎？”
    錢忠義也喊著說：“剛才好像是見過他，怎麽了，那小子又把工具櫃翻得亂七八糟？”
    何止是亂七八糟。
    龐東方這人，說好聽點是不拘小節，說難聽點，就是虎頭蛇尾。
    每次小貨車出毛病，都是哼次哼次一頓修，修完就走，從來不收拾被他弄亂的工具和零件。
    秦楓歎了一口氣，認命地蹲下，從工具櫃最底下一層開始收拾。
    錢忠義想來幫忙，才一轉身就聽到拖拉機轟轟轟開過來的聲音。
    劉剛從車上跳下來：“錢老弟，給加點柴油。”
    錢忠義眉頭一皺：“劉大隊長，我記得你這拖拉機前不久才加過，怎麽這麽快又要加了？”
    劉剛一臉苦惱：“沒辦法啊，你也知道我們百豐村的路有多難走，還有江邊堤壩上的雪也要我們清，肯定很耗油。”
    錢忠義隻好說：“行，加吧。”
    秦楓收拾好工具櫃，外麵劉剛已經加完油開著拖拉機走了。
    錢忠義走進來，嘿嘿笑道：“你動作真快，我還說幫你忙呢。”
    “都收拾好了。”秦楓把工具櫃關上：“對了，公社裏的拖拉機加油都有記錄的吧。”
    錢忠義道：“是有，柴油不便宜，每次加油都要登記。”
    “我能看看嗎？”
    錢忠義指著辦公桌靠著的牆壁，上麵的釘子上掛著一個本子。
    “在那兒，要看自己拿，記得放回原位。”
    秦楓拿了加油記錄到廣播站，給自己倒一杯開水，泡幾顆枸杞，桌上還有張大姐給的瓜子。
    往椅背上一靠，翹上二郎腿，秦楓突然有種已經退休的感覺。
    他自顧自笑了一陣，終於拿起加油記錄。
    連續翻了一年的加油記錄，秦楓確定了一件事，百豐村大隊的拖拉機加油量有問題。
    劉剛那套說辭騙騙不懂行的人還行，騙不了秦楓。
    路麵情況複雜確實會增加拖拉機的耗油量，但秦楓也算半個百豐村人，很清楚村裏的路是什麽狀況。
    確實比其他村子要崎嶇一點，但也隻是一點，其中的柴油損耗幾乎可以忽略。
    那麽問題來了，加了那麽多的柴油，去哪兒了？
    秦楓眉頭挑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次日，趙主任收到一封匿名舉報信，看了舉報信的內容，他怒而拍桌，氣呼呼出門找民兵隊長。
    秦楓等啊等，等了好幾天，終於有一天，錢忠義怒氣衝衝走進來，一進門就摘下帽子砸地上。
    張大姐嚇了一跳：“老錢，你有毛病啊，這裏是廣播站，不是你的地盤，你少在我麵前造次。”
    秦楓問道：“錢哥，誰惹你生氣了？”
    錢忠義灌了半杯溫開水，火氣一點沒消下去。
    他大馬金刀坐下，不敢當著張大姐的麵拍桌，隻敢重重拍一下自己的大腿。
    “就是你們百豐村大隊的劉剛，這家夥不老實，損害公社利益，傷害群眾感情，他居然偷公社的柴油去黑市倒賣。”
    張大姐驚呼：“這……這是投機倒把！”
    錢忠義狠狠點頭：“沒錯，投機倒把，趙主任和民兵隊長蹲了幾天，把他們當場抓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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