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邦彥看著麵前的包裹，問一旁的秘書：“這是東北寄來了？”
    沈秘坐在他對麵點頭：“是，托黑省建設兵團的人送來的。”
    “沒別的？”
    沈秘算是秦邦彥肚子裏的蛔蟲，幾乎不用思考，他就知道秦邦彥想問什麽。
    “沒了，隻有這一份，也沒給別人送。”
    秦邦彥歎了一口氣，看來秦楓這個孫子，對他老子還是有怨氣。
    包裹挺大一包，秦邦彥三兩下就打開，裏麵東西種類不多。
    一包紅腸、一包幹蘑菇、一包鬆子，一罐辣白菜，還有一封信。
    秦邦彥直接打開信，第一眼就被信中字跡驚到，很工整的字跡，倉頡有力，很有風骨。
    孫子居然寫了這麽一手好字？他以前怎麽不知道。
    定了定神，秦邦彥開始看信的內容。
    「爺爺，許久不見，您的身體還好嗎？別怪我一上來就這麽問，主要是我出發前往東北前，聽說您生病了，原本想去探望您，奈何離開得太突然，沒來得及。」
    離開得太突然……
    那可真是太突然了。
    秦楓本人是被帶到火車站才知道自己要下鄉的，而秦邦彥知道孫子下鄉的消息時，孫子估計人已經到東北了。
    一想到這裏，秦邦彥就生氣。
    更讓他生氣的是，秦和平無論是讓學校給秦楓提前畢業，還是把秦楓送下鄉，都是打著讓秦楓下鄉曆練的旗號。
    冠冕堂皇的話說出去，就像潑出去的水，要是他馬上讓秦楓回來，無異於一巴掌扇在秦和平臉上。
    雖然這個兒子在私人感情問題上的處理讓他很不滿意，但作為自己的接班人，秦邦彥最終還是決定委屈孫子。
    他心裏對秦楓有愧疚，也知道秦楓的脾氣有點暴躁，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信裏接下來的內容，估計都是秦楓的控訴。
    「東北和京市很不一樣，這裏天大地大，人看起來很渺小，剛來的頭一個月我有點不適應，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
    「舅舅一家很照顧我，我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但我又養不活自己，所以隻好把皮鞋賣掉，換了一些錢當做食宿費，後來舅媽給我買了一雙布鞋，我頭一次穿這樣的布鞋，還挺新鮮。」
    「參加的第一個工作是開荒，我比不過別人，他們笑話我力氣小，我也覺得不是辦法，被人笑話事小，賺不到工分事大，所以我隻能另辟蹊徑……」
    「綜上所述，我已經當上公社的農機維修員了，工作比開荒輕鬆，就是要在每個大隊之間來回跑，從前您說我懶不愛鍛煉身體，現在我真想讓您看看我一身的肌肉。」
    「公社的大家因為我年紀小，都很照顧我，農機站的錢哥總就讓我休息，廣播站的張大姐總給我塞瓜子花生……」
    「爺爺，您不用擔心我，我現在已經懂事了，不知何時能回京市，不能當麵說的話，全都寫在信中了。」
    「最後，蘑菇和鬆子是我親自采的，紅腸和辣白菜是我舅媽做的，您自己吃獨食吧，可以給沈秘分一些，不能給別人了！」
    秦邦彥看完信，愧疚的心情充滿了整個胸腔。
    他寧願秦楓滿紙控訴，罵天罵地，那樣好歹自己心裏能過去一些。
    秦楓在信中沒有抱怨，隻有平鋪直敘寫故事，看起來是真心想和爺爺分享東北的生活，偏偏這樣，秦邦彥心裏更加愧疚。
    沈秘也看完了信，他大為震驚。
    秦邦彥貴人事忙，對秦楓的了解，甚至比不上他這個秘書。
    沈秘記憶裏的秦楓絕對寫不出這樣的信，可是這封信除了秦楓寫的，還能是誰寫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突逢大變，從前的混世魔王真的懂事了，改過自新了。
    居然懂得報喜不報憂了。
    突然好心疼。
    秦邦彥更心疼，這個時候，秦楓從前幹過的那些混賬事全都記不起來了，浮現在腦海裏的全是爺孫之間的溫馨回憶。
    沈秘揣測著秦邦彥的想法：“要給小楓弄一個回城名額嗎？”
    秦邦彥搖頭：“才去了一年不到就回城，太打眼了，容易被人抓住把柄，還是緩一緩吧。”
    不愧是身居高位的人，理性總是能壓倒感性。
    秦邦最後對沈秘道：“小屁孩連皮鞋都穿不起了，你去拿點票券和大團結，給他寄過去。”
    秦楓還不知道，自己絞盡腦汁寫出來的這封茶香四溢的信，效果居然這麽好。
    他開開心心過完年，開始做去設計院上班的準備。
    金素珍給收拾了兩大袋子的生活用品，和當初林朝陽去做臨時工時，簡直天差地別。
    秦楓和林朝陽一人提一袋走到村口，等了一小會兒，龐東方開著小貨車出現。
    “龐哥，又要麻煩你了。”
    龐東方笑嘻嘻地幫秦楓把東西搬上車廂：“算不上幫忙，順路而已。”
    和林朝陽道別後，秦楓坐上副駕駛座，龐東方啟動車子，直接把他送到設計院門口。
    秦楓提前了一天來，他要先辦好手續，拿著設計院開的介紹信去租房子。
    葛向東今天正好在，聽到秦楓提前到的原因，他拍了一下腦袋。
    “對了，我沒注意這點，你是公社的知青，來縣裏沒有地方住。”
    秦楓道：“我找個民房租住就行。”
    他在機械廠裏有人脈，租房不難。
    葛向東卻說：“何必浪費錢，你暫時住在設計院裏，等過段時間新的職工宿舍弄好，看看能不能給你分配一個單間。”
    他說做就做，到所長辦公室跑了一趟，給秦楓弄到一間雜物間，又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張半舊的行軍床，往雜物間裏一鋪，這就是秦楓接下來的住所。
    秦楓無所謂住宿條件，欣然接受葛向東的好意。
    當天晚上，秦楓九點多就上床睡覺。
    這時代朝九晚五是不可能的，政府單位早上七點半就上班，下午六點下班，大多數時候，晚上還有一個小時的政治學習時間。
    貓冬期間習慣了自然醒，今晚不早早睡覺，秦楓怕自己明天起不來。
    次日七點鍾，秦楓已經出現在設計院大辦公室裏，和他一樣早的，還有另外兩名一起錄取的同誌。
    陳寬和王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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