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坐在魏振邦旁邊，手撐在身後，仰頭看滿天繁星。
    前世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的夜空，這一世倒是見了好幾次，東北的夜空也很美，但和貴省的美不一樣。
    其實是同一片星空，大概是身處的環境不同，人的心境也不同，才會覺得星空也是不同的。
    “我以前是下鄉知青。”秦楓突然說。
    魏振邦身體驀然繃緊，臉上表情也黑了一些，他打從心底裏厭惡知青。
    秦楓裝作不知道，繼續說：“我下鄉的地方在東北，比不上這裏暖和，不過那裏的人很好，環境也好，我現在還經常回想下鄉時的日子。”
    魏振邦咬著腮幫子：“你隨口說說而已吧，真有那麽好，你怎麽會回城。”
    “我要上大學啊。”秦楓說：“農村有農村的好，城裏有城裏的好，但隻有城裏有大學。”
    魏振邦不說話了。
    秦楓自來熟地撞了撞他的肩膀：“你呢，想不想去城裏看看？”
    魏振邦還是沒出聲，就在秦楓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才悶聲問：“城裏真的這麽好嗎？”
    秦楓笑了笑：“好不好，隻有親自見識過才知道。”
    魏振邦再次閉口不言。
    秦楓站起來拍掉褲子上的枯草：“我今晚守下半夜，先回去睡覺了，你也別太晚休息，明天見。”
    魏振邦抬頭看星空，在原地呆坐了很久。
    清晨的山野比夜晚還要冷一些，大樹的枝葉和野草上凝結了露珠，空氣很濕潤，秦楓深吸一口氣，恍惚間仿佛回到了粵西那可怕的一晚。
    但還是不一樣的，這裏的空氣沒有濃重的泥腥味，是清新又純淨的氣息。
    秦楓鑽進帳篷裏拿了件外套披上，直到出太陽，溫度才升上去。
    昨晚守後半夜的男同誌幾乎人人臉色憔悴，有幾人打起了噴嚏，一看就知道生病了。
    除了秦楓，這麽多年來他悄摸摸給自己補充肉蛋奶，效果卓群，守了半夜不僅沒病沒痛，還挺精神。
    輕傷不下火線，生病了照樣工作。
    簡單吃過早飯後，徐強軍把幾個生病的同誌留在營地裏，就近測量地形，順便守著駐地。
    其他人跟著徐強軍繼續前進，兩個多小時後，一行人終於抵達懸崖邊。
    視野開闊後，天地似乎變大了，藍天白雲下是青蔥山脈，再往下，是洶湧的江水。
    秦楓站在懸崖邊，目光首先定在對岸。
    兩岸的海拔目測相差不大，對岸確實更平坦一些，不過也隻是相對而言，放在古代，這裏能被稱為天塹。
    當然，現在也能這麽稱。
    老王從兜裏掏出一根煙，他舍不得抽，隻放在鼻尖聞了聞，收起煙時問徐強軍：“這種地方能建橋？”
    徐強軍麵不改色：“中央下了指令，哪怕是把山鏟平，我們也要把橋建起來。”
    老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秦楓悄悄觀察徐強軍，發現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卻明顯帶著憂愁。
    麵對這樣的地形，他也在發愁。
    後世貴省被譽為橋梁博物館，這裏橋梁眾多，類型豐富，全世界排名前100的橋梁，貴省幾乎獨占半壁江山。
    原因正是因為貴省的地勢地貌，喀斯特地貌導致山體裏有不少溶洞，地基穩定性差，給架設橋梁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秦楓前世是乘涼的後人，現在需要他來栽樹，其中艱辛隻有親曆者才能體會。
    徐強軍拍了幾下掌：“風景看夠了，大家開工。”
    高科技的設備一律沒有，秦楓把洛陽鏟垂直打入地下，然後提起，帶出淺層的地下土樣，韓光耀已經拿了取樣袋在一旁等著。
    一名女同誌拿著地質羅盤從旁邊走過，她太專注以至於沒有注意腳下，右腳踩中一塊小石頭，崴了一下腳，身體不自覺往旁邊倒去。
    “啊！”
    秦楓被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了一跳，他一回頭，隻看到一個人影往下摔，腦子來不及思考，手先伸了過去，隨手抓了一把，勉強抓住女同誌的背包。
    女同誌腳下就是湍急的江水，地質羅盤掉下去被江水吞沒，一聲響都傳不出來。
    “啊啊啊！救命！”
    秦楓扔了洛陽鏟，雙手拽住背包：“你抓住背包，要用力。”
    所幸這位女同誌今天穿得比較多，背包帶和身體間沒有太多空隙，她的雙手掛在了背包上，暫時沒有往下滑。
    韓光耀也扔了取樣袋跑過來，趴在懸崖邊伸手拽女同誌的手。
    魏振邦也跑了過來。
    女同誌嚇得一動不動，三人費了點勁兒才把人拽上來。
    死裏逃生的女同誌渾身無力，連坐都坐不住，是躺在地上的。
    徐強軍和老王聽到動靜跑過來。
    老王說：“這裏陡峭，尤其是這種天氣，陽光沒多少，露水還沒曬幹，草是濕的，就算是我們當地人也容易栽跟頭。”
    女同誌還在地上躺著，哭聲越來越大。
    “嗚嗚嗚……我差點摔下去死了，好可怕，我不要在這裏，誰來幫幫我，把我往裏挪一挪……”
    徐強軍隻好叫了另外兩個女同誌過來幫忙，把她扶起來遠離懸崖。
    徐強軍自己也是心有餘悸，環境勘察才進行到第二天，如果這就減員了，他作為組長沒法交代，丟工作都是輕的。
    想到這裏，他感激地看了秦楓韓光耀和魏振邦一眼。
    “大家注意安全，工作慢一點沒關係。”
    徐強軍叮囑過後，繼續采樣工作，那名差點出事的女同誌緩了一個多小時，自己捶著發軟的大腿站起來，也重新開始工作。
    大家都更加小心。
    接下來一周，有驚無險地完成了第一輪初步勘察。
    一行人終於下山，回到魏振邦家裏，韓光耀隨便衝了個澡，飯都不吃倒頭就睡。
    秦楓也洗了澡倒頭就睡，從傍晚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醒來時，魏振邦剛好煮了一鍋野菜粥。
    韓光耀起床喝了一碗，接著繼續倒頭又睡。
    秦楓沒繼續睡，他吃飽後坐在院子裏給自己按摩小腿肚，魏振邦坐在旁邊削木刺，準備上山做陷阱。
    “振邦啊。”秦楓看了一會兒，笑眯眯問：“有空陪我去縣裏一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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