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很深很軟，每走一步都要高抬腿。
    老馮艱難繞到後麵，打開車廂門，隨手把卷入車廂的細沙掃出來，從裏麵拿出兩把鏟子。
    車隊在戈壁灘上往來，總是遇到很多特殊情況，時常無法得到救援，所以每輛車都配備了救援工具。
    秦楓和小範接過鏟子，和其他卡車上的人一起挖沙，先把幾乎全埋的小汽車挖出來。
    老康也沒在車上坐著，他艱難地把三輛卡車都走了一遍，檢查搶救出來的資料。
    坐在汽車裏的人被搶救出來以後，全都坐在地上大喘氣，都是大老爺們，車上空間小，他們坐進去後動都不能動，空氣越來越稀薄。
    如果這場沙塵暴持續時間在長一點，裏麵的人可能要有生命危險。
    天色早已經黑了，秦楓看了眼手表，已經超過零點。
    隊長拿著羅盤在附近走了一圈，回來後搖頭：“肯定是偏離路線了，一時半會找不到方向。”
    沙塵暴過後地形發生改變，哪怕走過這條路無數次，幾個老師傅都不敢拍板說自己認路。
    小範問了一句：“我們要連夜趕路嗎？”
    隊長和老馮齊齊搖頭。
    “生火，注意保暖，分批休息，守夜的人注意觀察，小心狼群。”
    秦楓剛剛挖完車子，身體還熱著，聽了隊長的話，他馬上回頭找老康。
    戈壁灘上晝夜溫差大，白天還熱得流汗，晚上能驟降幾十度，老康裹著棉大衣坐在卡車裏，他的大徒弟譚思維站在車外守著。
    卡車裏常備生火工具，小範和幾個年輕的司機翻出一個鐵皮桶，往裏麵扔了不少棉絮，再用煤油打火機生火。
    鐵皮桶上架了鍋，眾人把喝的水倒進去加熱，秦楓悄悄從係統裏兌換出來一大桶水灌進去。
    老馮和小範都驚呆了。
    “秦楓，你什麽時候悄悄帶了這麽多水？”
    秦楓神秘一笑，沒有解釋，轉身抬手招呼老康。
    “康老師，譚同誌，你們快過來，這邊暖和。”
    譚思維扶著老康過來，另外還有一名年紀稍大的航空專家，兩個老人坐在一起嘀咕了半天。
    最後是老康厚著臉皮找到車隊隊長。
    “我們有個請求，希望你們能把我們送回獲救的地方，那三輛車上還有重要的資料，我們希望能把車挖出來帶回去。”
    “我也知道這個要求很為難，但是我們也是沒有其他辦法了，隻能厚著臉皮求你們幫忙。”
    隊長幾乎沒有猶豫，他緊緊握住老康的手：“你們是能夠替國家做貢獻的人才，有機會幫助你們，是我們的榮幸。”
    老康緊緊回握：“不要妄自菲薄，你們同樣也在為國家做貢獻。”
    隊長老不好意思了，雖然他連妄自菲薄是什麽意思都不明白。
    當天晚上，好多人都沒睡著，老康因為年紀實在大，撐不住了，才找了個睡袋，在車廂裏躺了一會兒。
    秦楓負責守夜，譚思維照顧老康睡下後，來到他身邊坐著。
    “秦楓，好久不見了，我們還挺有緣分的。”
    秦楓笑了笑：“對啊，全國這麽大，我們居然在戈壁灘上碰見。”
    譚思維也笑了幾聲，接著說：“我後來聽說了，全靠你，老師在東北時才能熬過來，我欠你一聲謝謝。”
    秦楓收起笑容：“您言重了。”
    譚思維搖頭：“我還覺得不夠，等將來我們都回到京市，我請你吃個飯。”
    “行啊。”
    火焰在鐵皮桶裏發出劈啪的聲音，旁邊同樣守夜的小範從一開始的精神奕奕，成了現在的昏昏欲睡。
    腦袋一點點的，秦楓怕他一頭栽進鐵皮桶裏，隻能分出一半心神盯著他。
    譚思維突然說：“康老師不僅僅是我老師，他還像我的父親。”
    大概還是此情此景很適合談心，他仰頭看著星空，回憶起童年，少見地爆發出傾訴欲。
    “我親生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媽改嫁，繼父有自己的親生兒子，所以他對我很不好。”
    “康老師那時是我的鄰居，最開始，他看我瘦骨嶙峋，會給我塞點零食，讓我吃完再回家。”
    “後來有一次，學校要開家長會，我繼父不願去，我媽也不理我，那天我一個人躲在外麵哭，康老師知道後，牽著我去學校，說他是我家長。”
    從那時起，老康在譚思維心裏超過他的親生父母。
    他開始跟著老康學習，考上了很好的高中，又被推薦上了工農兵大學。
    老康被下放時，他想了很多辦法，也做了很多行動，最終不僅沒能把老康撈回來，反而耽誤了自己的事業。
    他收集了很多東北的情況，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萬幸老康活著回來了，還重新回到工作崗位。
    譚思維後來無數次思考，如果康老師真的沒能撐到平反，自己現在會是什麽樣？
    秦楓不僅救了康老師，還救了他。
    “秦楓，謝謝你，我以前就一直想當麵對你說一聲謝謝，隻是我們的時間好像總是對不上。”
    秦楓也抬頭看天，沙塵暴後的天空特別清澈。
    他當初把那些老頭老太弄到慶溪縣，腦子裏想的隻是為自己的將來積攢人脈。
    他當初也不知道，這個舉動背後居然救了這麽多人。
    太陽升起後，氣溫開始上升。
    隊長一手拿指南針，一手拿羅盤，和老馮幾個司機一起確定了方向。
    航空基地的幾個年輕人不再擠進小汽車裏，而是坐進了卡車車廂。
    秦楓把自己的位置讓給老康，他和譚思維一起坐車廂，開車的是小範，老馮指揮。
    這時候，老師傅的能力再一次體現出來，昨天沙塵暴時是老馮開的車，現在地形都變了，他依稀還記得來時的路。
    車隊調整了幾次方向，過了兩個小時才停下來。
    秦楓從車廂裏跳下來，揉了揉酸痛的屁股和腰，他坐在車廂裏，屁股底下隻墊了塊布。
    小範開車挺野的，一路上他已經數不清楚自己屁股騰空了多少次。
    譚思維和林朝陽差不多的年紀，身體比不上秦楓，下車時臉色都是青的。
    他卻不顧不得自己的身體，抬腳往前跑去。
    秦楓順著看過去，沙丘上露出的一小塊金屬車頂，在陽光下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