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箐箐抱著死去的兒子，半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已經一天一夜。
    剛開始她還會大吵大鬧，哭得聲嘶力竭，到了後來，大概是眼淚已經流幹，聲音已經沙啞，她終於消停下來。
    位於二樓的黑診所病房床旁就是窗戶，從這裏往外看，外麵是銅牆鐵壁，狹窄的街道，高聳的樓房遮擋住的陽光，對麵樓的牆壁上爬滿髒兮兮的水管和青苔。
    唐箐箐止不住地回想從前在深市的日子。
    她一開始是為了擺脫蘇誌明才會勾引秦柏，和秦柏在一起後，很長一段時間，她對秦柏充滿了恐懼。
    跟秦柏的時間長了，她隱約知道秦柏手裏有些生意不幹淨、
    但那又如何，隻要能讓她過上好日子，做點見不得光的生意，又有什麽關係？
    後來秦柏東窗事發，倉促逃去港城，她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就被秦柏裹挾著一起帶走。
    九龍城寨就是一個地獄，這裏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她自認為自己不是好人，來到這裏，才知道自己過去那些舉動，不過小巫見大巫。
    秦柏一直沒有拋棄她，雖然中途她被迫陪了幾個黑大佬，但那是無可奈何的事，就算這樣，秦柏還是沒有拋棄他。
    她不想離開秦柏了。
    唐箐箐心想，她和秦柏也算是同過甘共過苦的人，將來他們離開這裏，去東南亞，到時就能做一對讓人豔羨的夫妻。
    但秦柏死了。
    現在，他們的兒子也死了。
    秦柏死了以後，唐箐箐才發現低估了自己對秦柏的感情，他們的兒子是她堅持下來的動力。
    黑診所女主人送來一碗堪比清水的稀粥和一塊發硬的麵包，放在床頭櫃上，也不管唐箐箐喝不喝。
    出去以後，她找到自己的丈夫：“你說她會不會殉情？”
    男主人坐在窗邊抽煙，含糊道：“管她死活，如果不是她男人救過我一命，我才不會收留她，總之該還的人情都還了，等她坐完月子就趕她走。”
    二樓，唐箐箐終於有點了反應，她放下身體已經冰冷僵硬的孩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挪動到床頭櫃旁。
    稀粥已經變冷，像喝冰水一樣，麵包很硬硌得她喉嚨生疼。
    她又想起和秦柏一起在深市生活的日子，那是她這一輩子過得最幸福的時候，她身上穿的，平時用的，嘴裏吃的，都是進口貨。
    出門在外，別人都喊她秦太太，那些住在小區裏的女人，她們的家境也很不錯，卻還是羨慕她。
    秦柏還答應過要帶她去國外的海島度假。
    她不能死，害了他們一家三口的人還活得好好的，她怎麽能死？
    她惡狠狠地撕咬嘴麵包，她要吃飽，她要盡快恢複身體，還要想一想，接下來要怎麽複仇。
    ……
    秦楓糾結了兩天，還是沒能從四個項目裏挑一個，祝院長已經催過幾遍，他說了自己的問題，得到一個讓人頭大的回答。
    既然選不出來，不如全都接了？
    秦楓對此感到無語，他決定找個真正能商量的人。
    於是這一天，他讓秦邦彥的司機把他送到華京大學。
    李豐收是個不錯的人選，但此時他為了籌備婚禮已經回到老家的懷抱，秦楓來找潘海峰和常武。
    常武圍著秦楓轉了幾圈，最後目光落在他那條打石膏的腿上。
    “看夠了嗎？”秦楓很鬱悶。
    常武拿了一根簽字筆，在石膏上畫了幾筆，勾出一個賤兮兮的笑臉。
    秦楓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常哥，沒想到你是這麽幼稚的人。”
    常武笑嘻嘻說：“實不相瞞，去年我兒子在學校打籃球摔斷了腿，打石膏的時候被他的同學畫滿了一條腿。”
    “那我還要感謝你隻畫了一點點？”
    常武笑了笑不說話。
    潘海峰走進辦公室，先是把胳膊下夾著的課本放下，接著脫掉外套和手套。
    “你這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說吧，這次又有什麽事？”
    秦楓身體靠在椅子上：“在家無聊來找你們玩。”
    “無聊是吧。”潘海峰早就知道怎麽治秦楓，他手伸向電話：“你賀校長去了教育局，最近操心教材這事，你既然閑著，我想他很樂意讓你出一本建築類的教科書。”
    常武憋著笑附和：“你上大學前，水利部門替你出的那本堤壩防洪的教材，到現在都很暢銷。”
    秦楓徹底老實了，他從斜挎包裏把四本項目書拿出來，把祝院長的話複述了一遍。
    潘海峰並不覺得意外，顯然是知道這件事的。
    “所以，你現在是決定不了要接哪個項目？”
    秦楓點頭：“我沒那麽大的本事都接，所以要盡快做決定，其他都要交出去給別人。”
    潘海峰也不和他胡扯，開始看起項目書，看了一遍，他把陝省的古村落改造計劃書抽出來。
    “我建議不要選這個。”
    秦楓點點頭，四個項目裏，他其實也覺得這個項目不太合適，他自己是感興趣的，否則不會專門挑出來，但是如果以衝獎為目的，這個項目毫無優勢。
    這份計劃書之所以被遞到他麵前，很可能還是老祝同誌看漏眼，夾帶進來。
    常武非常同意地點頭：“而且陝省那地方，隨便一挖就是一個古墓，一個小小的項目可能好幾年都動不了工。”
    對此他很有心得，因為他去年就接了個任務去陝省，一群人忙活半個月，環境勘測快結束了，結果一鏟子挖穿了一條墓道。
    項目是肯定擱置了，據說一年快過去了，現在考古隊還沒撤出來。
    秦楓一聽，立馬不糾結了，把陝省的項目書放到一邊，接著繼續盯向潘海峰。
    潘海峰仔細分析了一遍，把京市文化宮改造計劃書也抽出來。
    “這個項目對目前的你來說，應該是最便利的，就在市裏，不用跑遠，建築院直接雇個人天天背著你都沒多大麻煩。”
    秦楓點頭，等著他繼續說。
    潘海峰合上文化宮的項目書：“但是挑戰性不是很高，去外地雖然麻煩，但我瞧著你的身體也吃得消。”
    言下之意，是他不太看好這個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