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譏諷，並未激怒趙麟。
    他依然是那副雲淡風輕，平靜如老僧入定模樣。
    不論其他，隻這份心性、定力其實足夠一些為官多年的老狐狸汗顏了。
    可他越是這番神態，就越令張潮感到厭惡。
    作為封疆大吏，朝廷從三品高官，中原七府的布政司副使，哪個不敬他三分？
    哪怕是魏王、巡撫大人對他也是態度溫和，禮遇有加。
    至於那些白身之人，若能與他交談兩句，過後無不自誇，並引以為榮。
    這就是一個三品大員的排場。
    誰曾想，眼前的趙麟對他非但沒有絲毫的恭敬、懼怕，反而十分淡漠。
    雖然此子在中原也有幾分薄名，受不少大人物的看重，卻依然是一個小小的秀才功名。
    那不亢不卑的態度，更是令他心中升起十分的憤懣。
    隻不過張潮善於偽裝，哪怕心中再憤恨，表麵依然是春風和煦，笑容可掬。
    “既然趙案首敢誇下海口，那麽必定有幾分真本事的。本官便來考考你君子六藝之道。”
    張潮捋著胡須，一副諄諄長者的姿態。
    若不了解的話，還以為他這是在禮賢下士，提點後學末進呢。
    不過，他開口詢問的第一個問題，卻是令在場諸人感到頭皮發麻。
    “禮者，天地之序也，你可知道何為禮之本？”
    一個十分刁鑽且冷門的問題，可它確實又屬於六藝的範疇。
    對於在場不少大人物來說，也許這個問題不是太難，因為他們都是經過千軍萬馬衝過來的博學進士。
    讀書何止千卷？各種刁鑽的策略，都見過不少。
    可想要回答這個問題，也要好好思量三分，才能作答。
    看似簡單，事實上卻很難，就如同問你一加一為何等於一？
    你的回答，還得引經據典，不能脫離聖人之道。
    當然，也不能長篇大論，顧左右而言他，那樣會顯得空洞蒼白無力，毫無令人信服之力。
    要知道在場諸人，不少都是博學之士，一聽就知道你的回答是否在道上。
    沈德良和張潮那幫黨羽此時已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張大人這一招，當真是高明的緊。
    在最簡單的問題中，找最刁鑽的角度。
    你不是號稱中原第一才子嗎？不會連這個問題也不會吧。
    蒲存義、蘇方正二人為之擔心不已。林世海卻是含笑自若，一副對自己學生信心十足的樣子。
    在眾人的注視下，趙麟微微沉吟，隨即開口。
    “禮之本，在於敬。敬天地，敬祖先，敬師長，敬親友，此乃禮之根本。”
    張潮聞言，眉頭微皺，趙麟的回答雖簡短，卻一針見血，直擊要害。
    他心中暗自驚訝，但麵上依舊不動聲色。
    林世海、蒲存義、蘇方正卻是難掩喜色。很顯然，趙小子的回答很是令他們驚喜。
    沈德良等人卻是一臉遺憾，不過他們並未灰心。
    君子六藝，這才是第一個問題而已，最難的還在後麵呢。
    “好，那本官再問你，樂者，天地之和也，你可知道何為樂之要？”
    張潮再次發問，語氣中帶著幾分凝重。
    又是角度刁鑽的問題。
    這哪裏是考驗秀才的試題，這簡直就是殿試上內閣首輔代皇帝問詢一甲進士及第的考題。
    此問題一出，就連一旁的林世海的笑意都消失了。
    其他進士出身的官員，也露出了凝重之色，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如何回答了。
    他們還在苦思冥想之時，趙麟微微一笑，已經從容不迫地回答了。
    “樂之要，在於和。和人心，和天地，和萬物，此乃樂之精髓。”
    顯然趙麟的回答，又切中了要害。
    一旁的蒲存義、蘇方正已經忍不住拍手叫好了。
    他們在此場合雖然也要給張潮這個布政司副使一兩分薄麵，但也僅限於此罷了。
    趙小子可是自己人，當然得捧場。
    至於大宗師林世海，眼神中除了驚喜之外，就是欣慰之色。
    隻有張潮那幫黨羽，一個個神色難堪。
    沈德良眼神中了除了震驚之外，又多了幾分深深的忌憚。
    張潮聽罷，臉色十分難看，心中更是一歎，趙麟的回答果然不凡，看來此子確實有幾分才學的。
    不過，他並不打算就此罷休。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既然你對禮樂之道有所領悟，那我便來考考你射禦之術。射者，君子之爭也，你可知道射箭的要領？”
    這個問題很是簡單，就算是鄉野稍微大點的社學，都會教授。
    可越是簡單的問題，裏麵就隱藏著陷阱。
    這一點，從沈德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來。
    不過，蘇方正、林世海、蒲存義三人卻同時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如此簡單的問題，趙麟當然十分從容：“射箭之要，在於心靜、手穩、眼準。心靜則神安，手穩則箭直，眼準則中的。”
    張潮聞言，目光閃爍，露出了一絲笑意，旋即話鋒一轉，淡淡說道：“說得很對，不過你可敢當場演示一番？”
    什麽是老狐狸，這就是。
    你以為回答出了他的簡單問題，但他立即就來一個最難的。
    在他們看來，射禦之道，別說是鄉野出身的趙麟了，就算是府城世家望族的子弟，都不一定能行。
    這可是一門長期苦練的手上功夫，不但對訓練有要求，對眼、腰、手的協調能力都有極高的要求。
    他們才不會認為出身耕讀之家的趙麟，能擅長這個。
    所以，沈德良一行人看向他的神色，都充滿了戲謔以及得意。
    趙麟心中一笑，此要求正中他的下懷。
    若是讓他耍大刀、長劍他不會，但弓箭之術，他卻是從未放鬆一點過。
    這也是他讀書閑暇之餘，最喜歡的放鬆方式之一。
    雖然心中驚喜，但他的神色卻露出了一絲猶豫，給人一種憂懼不安的神色。
    “學生……自然敢，可……可此處並無箭靶，如何演示？而且，深夜視線……也不是太好。”
    “哈哈，這有何難？”張潮哈哈一笑，轉身對身旁的侍衛說道：“去，取來箭靶，讓趙麟小友當場演示一番。”
    “是。”
    他的侍衛立即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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