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到化工廠。
    劉浪看到白筱蝶他們先到一步，已經站在門邊等他了，說道：“夏小姐，我先過去了，您要采訪的話可能要等一會了。”
    “沒事，劉書記，您先忙，多久我都可以等你。”夏荷的話讓人很難不想偏。
    劉浪心想這女人真是厲害，難怪能取代葉綾音主持《財經新聞》。
    一般的男人了哪裏扛得住她的糖衣肉彈。
    他趕緊打開車門下去。
    小跑到白筱蝶麵前。
    白筱蝶瞟了一眼遠處從劉浪車上下來的夏荷，淡淡問道：“你和省台的美女主持人混得這麽熟了？”
    “夏小姐說車子壞了，要我捎帶一下。”劉浪連忙解釋了一句。
    白筱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你那什麽車子，空調這麽好？這點路，就熱得脫衣服了，我的車就不太行，空調怎麽都打不熱，回頭我也換一輛你這種車好了。”
    嗯？
    嗯？？
    劉浪看一眼下車正在穿外套的夏荷，尷尬的一笑，白書記這是在陰陽他呢。
    女人的心眼都這麽小的嗎？
    都當縣委書記了。
    還在計較這種小事，他有心解釋兩句，但是白筱蝶沒給他機會，甩了個背影就去和金國海等人說話去了。
    人越來越多，聚集過來，劉浪沒機會和白筱蝶單獨說話了，他連忙招呼著眾人走進化工廠。
    康江化工已經停產近一個月，裏麵隻有少量值班的人。
    值班的門衛驟然看到這麽多車過來，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攔著門口不讓進，還是韓鬆林跑過去，溝通了幾句，才把大門打開。
    劉浪陪著金國海，巫溪，白筱蝶等人，在化工廠內參觀了一圈，走到一半的時候，喬洪波等化工廠的領導趕來了。
    “白書記。”喬洪波看到白筱蝶，急忙上前招呼。
    “喬廠長，你好。”白筱蝶和他握了握手：“我們過來參觀一下化工廠，等會你給我們帶帶路。”
    “好，好。”喬洪波忙不迭的點頭。
    劉浪道：“老喬，我給你介紹幾個朋友認識，這位是金國海，前天能集團的董事長，這位是巫溪小姐，港安集團漢州分公司總經理……”
    喬洪波連忙雙手去握。
    這些人來頭都大得離譜。
    喬洪波內心忐忑。
    帶著一群人繼續參觀化工廠，金國海問的問題很細，作為掌管過一個六百億市值的大型上市公司的金國海，專業性毋庸置疑。
    很多問題，切入要害。
    問得喬洪波心裏冒汗。
    感覺比考試還緊張。
    而且因為很多媒體跟隨，化工廠的汙染問題也直接暴露出來，很多省市一級的媒體，可不會給你一個縣級企業麵子，問的話相當犀利直接，一頂頂大帽子扣過來，差點讓喬洪波招架不住。
    沒走多久，後背已經全是冷汗，暗道白筱蝶今天帶著這麽多媒體來，莫非就是要把他徹底拿下。
    想到這，他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恨恨的看了一眼白筱蝶身邊的劉浪。
    你小子仗著有縣委書記寵幸。
    這是要對我趕盡殺絕啊。
    整個工廠占地近三百畝，眾人花了一個多小時走完，來到綜合樓的會議室。
    白筱蝶坐在上首，韓鬆林和劉浪分別坐在她兩邊。
    左邊是金國海團隊和巫溪團隊。
    右邊則是康江化工廠的管理層。
    白筱蝶直入主題：“喬廠長，剛才我們參觀過了，化工廠很多現實問題，擺在麵前，設備陳舊，汙染嚴重，排汙設備幾乎沒有。
    你個人是怎麽看待化工廠的將來的，有沒有解決方案？”
    喬洪波黑著臉，他認定白筱蝶就是劉浪找來清算他的，反正橫豎都是死，心裏有脾氣，就算白筱蝶的麵子也不賣了。
    要是趕出化工廠，他就是體製外的人了，還用在乎縣委書記怎麽看他嗎？
    “沒有，我喬洪波就這麽點的能耐，我的本事隻夠化工廠八百個工人吃飽飯，我不像劉董，背靠大山，要什麽有什麽，你讓他解決好了！”
    喬洪波語氣很衝。
    態度很光棍，反正是豁出去了。
    白筱蝶皺著眉頭。
    “喬廠長，這就是你的態度，你是有編製的國家幹部，你的覺悟呢？”
    喬洪波笑了：“什麽覺悟，我每個月就拿三千塊工資，每年獎金全都拿去慰問工廠那些病患了，我不知道工廠汙染嚴重嗎？
    廠子裏每年那麽多人身體出毛病，得癌的有好幾十個。
    你看看我！”
    喬洪波站起來，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擺，露出肚皮上一條蜈蚣狀的疤痕，激動的道：“我身體也有病變，前兩年體檢發現得早，割了一半的胃，算是撿回一條命。
    我想聞這裏的毒氣，喝這裏的毒水嗎？
    你問問韓鬆林，我說更新設備要花錢，讓開發區搞些撥款下來，他給我們康江化工拿過多少錢，錢一毛沒有，每年利潤百分之八十倒都上繳了，還動不動攤派，問我們拿錢。
    賬上就一百多萬，一個八百多人的工廠，每年一個多億的產值，就這麽點流動資金，白書記，你讓我怎麽覺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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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喬，先坐下。”
    邊上那些化工廠管理層，連忙起身拉著激動的喬洪波。
    “白書記，老喬不是故意的，他也是憋屈的慌，他為康江付出很多了，廠裏那些病退的，每年醫藥費都是廠長想辦法擠出來的。
    要說有問題，絕不是喬廠長的個人問題，我們都有責任。”
    白筱蝶麵沉似水，轉頭盯著韓鬆林：“韓書記，喬廠長說的話，屬實嗎？”
    韓鬆林老臉僵硬，他強笑道：“白書記，我必須檢討，但是開發區確實財政困難，拿不出那麽多錢給康江化工廠換設備。”
    “既然沒法撥款，難道不能讓他們自留利潤經營發展嗎？你了解過工廠工人的身體健康狀況嗎？了解過附近幾個村子癌症發病率嗎？”
    白筱蝶幾句話問得韓鬆林語塞。
    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
    劉浪道：“老喬，這麽說，上次你在廠裏和供應商打牌，也是為了湊醫療費？”
    喬洪波：“我有什麽辦法，廠子的賬目，上麵有監管，我根本挪不走，難道眼睜睜看著因為廠子把身體搞垮的工人們，活活在家痛死？病死？
    我隻能出些歪招邪招，反正你就當我貪汙好了，現在就叫人抓我，這破廠長我他麽早就不想當了。”
    麵對喬洪波的破罐破摔。
    劉浪臉色平靜。
    內心卻有波瀾。
    很多事，沒法隻看表麵。
    他以為喬洪波雖然不至於像葛天寶之流趴在工廠吸血，但也是一個私心很重的人，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內情。
    他低聲和白筱蝶交流了兩句。
    站起來，說道：“老喬，上次我誤會你了，在這裏，我要向您誠懇的致歉，對不起！”
    說完，劉浪朝喬洪波鞠了個躬。
    喬洪波呆了一下，這把他搞不會了，本來他是準備和劉浪嗆到底，揭開化工廠底下最不堪的一麵，反正就算坐牢，也不能讓開發區好過。
    趁著媒體在這裏，問題曝光出來，說不定能讓化工廠以後日子好過一點。
    能讓那些因為汙染得病的工人得到妥善安置。
    可是劉浪上來就道歉。
    這讓喬洪波一拳打到棉花上，紅臉也不是，黑臉也不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老喬，康江化工的問題，不是你的責任，是建投的責任，是開發區的責任，我既然是建投董事長，理當我來解決。”
    劉浪說道：“今天建投和金董簽約，將在開發區成立鯤鵬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你知道了吧。”
    喬洪波悶聲道：“剛聽說。”
    “這個項目，未來總投資將達到一百五十億，是武康目前為止引入的最大規模的項目，也是我們建投產業轉型的裏程碑，我們意在淘汰落後，低效的企業，未來轉型高新科技，新能源智造產業。
    康江化工成立三十餘年，為我們武康的經濟建設，社會發展做出了很大貢獻，但是產業落後，已經不符合現階段國情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我和金總商議過，化工廠的廠房和人員，未來可以置入鯤鵬新能源公司，改造成為鯤鵬一期智造工廠，這樣即解決了化工廠產業落後，汙染嚴重的問題。又能為鯤鵬新能源，提供一個平台基礎，加快鯤鵬建設投產的進程。
    您覺得這個方案怎麽樣？”
    喬洪波一臉錯愕。
    劉浪之前完全透露一點口風。
    這讓他完全沒有準備。
    今天劉浪把縣委書記，金國海等人帶來，顯然就是為了將化工廠並入未來的新能源公司，而不是來清算他。
    但是化工廠一旦並入新公司。
    他這個廠長自然也沒有位置了。
    所以結果是一樣的。
    喬洪波心中翻騰，和身邊幾個化工廠的管理層交頭接耳，說了幾分鍾，喬洪波道：“劉董，你那個什麽新能源公司是做什麽的？”
    “電池！準確的說是汽車動力電池。”
    “我們化工廠都是做化肥，丙烯等化工產品的，和你那個電池不搭界啊，你說把化工廠改造成你的電池廠，那些員工也不會造電池啊。”
    金國海道：“喬廠長，這個問題我來解釋吧，未來的工廠都是智能化，網絡化，自動化合為一體，不像現在的傳統製造工業是一群人在生產線上手工操作。
    雖然產品不一樣，但是工人可以培訓，隻要按照程序操作，很多精密工序都是由“機器人”完成的，所以您放心，兩者不衝突。”
    喬洪波撓了撓下巴。
    “金總，我是大老粗，你那些詞我聽不懂，但是化工廠有八百號人，我老喬工作丟了沒關係，他們的生計，我不能不管，今天白書記也在這，做個見證，您確定，能把他們都接收嗎？工資待遇怎麽樣，會不會等化工廠兼並了，到時候你又把他們開了？”
    金國海微微一笑：“喬廠長，咱們年紀差不多，我也喊你一聲老喬好了，咱們可以把所有條款都寫進合同裏，至於工資待遇，按照現在行業龍頭的標準，一般生產線操作工在5000——之間，一周五天，八小時工作製，隻要做滿，不會低於5000，另外時間算加班，加班費平時是 1.5 倍，周末 2 倍，法定節假日 3 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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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高？？”
    喬洪波眼睛瞪大，現在化工廠普工能拿3000就不錯了，他自己都隻拿3000，就是年終獎金多點。
    按照金國海的標準，普工隻要稍微加加班，一個月拿個七八千輕輕鬆鬆。
    這在武康絕對是頂級的收入了。
    金國海繼續道：“至於你說的第二個情況，一般情況下，員工沒有犯錯，我們是不可能裁員的。
    按照我之前所在的天能公司，我們都是按照外資企業標準n+6做補償。
    即使你說我把他們裁了，他們也能拿到足夠的賠償。”
    “什麽是n+6？”
    “n是指員工工齡每滿一年支付一個月工資補償，6是六個月工資補償，也就是說一個員工假如已經在康江化工廠幹了十年，如果新公司成立，他離職，我們會補償他16個月的工資，按新公司的薪資標準，讓他一次性拿走。”
    喬洪波忍不住草了一聲。
    作為傳統密集型產業出來的他，還沒聽說離職能拿補償的。
    牛馬就要有牛馬的覺悟。
    不給你扣工資就好了。
    他都心動了，他在康江幹了二十三年，要是這麽一算，他能拿29個月的賠償，哪怕以金國海剛才最低的五千一個月算。
    他也能拿差不多15萬。
    喬洪波半信半疑：“金董，你在開玩笑吧，這世界上有這樣的企業？”
    金國海笑起來。
    一旁的巫溪也笑了。
    倒是劉浪感覺到有一絲悲哀。
    牛馬做久了，資本家稍微有點良心，都讓他們懷疑人生了。
    “老喬，你放心，這些條款可以寫進合同裏，我們鯤鵬的目標，是成為國際一流的企業，不會也不可能在這種小事上動手腳。
    而且建投也有我們的股份，劉書記，可以做擔保。”
    劉浪道：“老喬，我和白書記都可以擔保，縣裏對這次項目合作是非常重視的，這樣，你去把員工都叫來，你們自己討論一下，有什麽條件也可以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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