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宋輕瓷以為死去的父親祈福為由，帶著檀雲去了護國寺。
    蕭允為了避人耳目，當日並未跟她一起出門，而是遣了幾個侍衛跟著她，自己去上朝了。
    護國寺位於京城城郊山上，香火極盛，每逢初一和十五，都有不少人前來上香。
    宋輕瓷這些時日已在京中有了些名聲，在上山途中遇見了不少熟麵孔，大家都很客氣地和她打起了招呼。
    她也一一有禮地回應，直到看到柳家的馬車，隻是在看到沈家的馬車時，目光停留了好一會兒。
    柳姝寧也是真正的宋楚盈，攙扶著臉色蒼白的沈月珊往廟門走去，看到宋輕瓷，她衝她點了點頭。
    宋輕瓷的目光從沈月珊臉上掃過。
    幾日不見，她看起來又輕減了不少，蒼白的麵色用胭脂都蓋不住，精心修飾過的容顏透著深深的疲憊。
    想來她是真的病重了，內心也是真的憂慮，但為了女兒也隻能強撐著上山。
    宋輕瓷打量沈月珊的時候，沈月珊也在注視著她。
    她隻是家中姨娘，日常不能出門，這幾日又病了，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女兒口中的宋輕瓷。
    宋輕瓷長相很溫婉，鵝蛋臉，柳葉眉，挺鼻紅唇，膚白如玉，是很端正的古典美人，隻是雙眼深如古井，看起來深沉又厚重。
    她朝宋輕瓷露出虛弱的笑，又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身邊攙扶著她的“女兒”一眼，然後又很快移開了目光。
    宋輕瓷目送著沈月珊母女進了廟中，這才慢悠悠地跟了進去。
    廟中青煙繚繞，檀香陣陣，香爐中插滿線香，供桌上堆滿供品，四處都是人聲。
    宋輕瓷左右瞧看之際，暗衛在她身後低聲說道。
    “宋姑娘，我看到顧希玥了，她扮作了顧家的丫鬟，跟在顧夫人身邊。”
    宋輕瓷順著暗衛說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喬裝改扮過的顧希玥。
    她梳著雙丫髻，穿著丫鬟服飾，正乖巧地跟在一個雍容華貴的貴婦人身邊，目光卻不住往四周打量，顯然是在尋人。
    顧希玥此時本應該拘禁在府中，但她現在有了蕭玨的幫助，想逃出府輕而易舉。
    宋輕瓷收回了目光，假裝未曾發現她，邁步往殿內走去。
    讓檀雲放好貢品後，她在殿前的蒲團上跪了下來，抬頭看著殿中供奉的菩薩。
    上方的菩薩金身巍然，寶相莊嚴，低垂的眉眼睥睨著眾生，唇畔的淺笑滿含慈悲，令宋輕瓷心頭有些恍惚。
    如果沒有那樁肮髒的換魂，今日她父親應當健在，宋府也不會覆滅，也許她已嫁給孟祈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宋楚盈現在也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不需要為那道占據她身體的邪惡靈魂承擔罵名。
    隻是，那樣也許蕭允就死了，這王朝會落下端王或寧王手中，會迎來盛世還是末日，還未可知。
    檀雲的聲音從耳後傳來。
    “小姐，那老道、沈月珊和顧希玥都被抓住了。”
    宋輕瓷起身，回頭看了一眼殿中滿臉悲憫的菩薩，毅然轉身離去。
    作惡之人都不怕擾了佛門淨地，她一個受害者懲惡揚善，又何需顧忌。
    才出殿門，卻忽然聽到陣陣驚呼聲，宋輕瓷抬眼一看，就見前方有一輛失控的馬車，直直朝殿門口撞來。
    那馬像是得了失心瘋，也不管四處是人，在人群中沒命狂奔。
    車夫臉色煞白，滿臉驚駭地跟在後麵，卻根本喝止不住發狂的馬。
    人群為了避開馬車，驚叫著四散奔逃，但還是有不少人被衝撞得受了傷，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宋輕瓷才剛下台階，下意識就要往後退去避開馬車，卻不曾想馬車中忽然甩出一根鞭子，鞭尾快速纏上了她的腰，將她卷到了馬車上，拉進了車廂裏。
    宋輕瓷驚呼一聲，張嘴就要呼救，卻被一方帕子捂住口鼻，她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等再醒來時，眼前光線昏暗，耳邊一片寂靜，鼻間也聞不到廟中的檀香，顯然她已不在護國寺中。
    宋輕瓷掀開車簾，就見外麵天色昏暗，隻西邊殘留著兩道紅霞，夜幕很快要降臨。
    一陣騷亂聲從不遠處傳來。
    宋輕瓷本以為是前來尋人的人，可沒看到火光，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口音極雜。
    隨著距離漸近，她也漸漸聽清了這群人嘴裏說的話。
    “聽說這娘們兒還是餘州第一美人，宮中貴人的心上人，終於輪到咱們嚐嚐滋味了。”
    “老子真是轉運了，竟也能玩上第一美人了，真是玩完就死也值了。”
    “玩完就跑，誰知道是咱們玩的，大家走快點，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宋輕瓷臉色劇變。
    聽語氣，這些人肯定不是正經人，也肯定是奔著她來的。
    她不敢再耽擱，想要駕車，卻發現馬車隻餘一個車廂，馬匹早已不知去向。
    她快速車廂裏下來，脫下了身上的外袍往西邊扔去，又解下腰上玉佩往西北方向扔，自己則往東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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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跑幾步，卻覺腳下一空，為防被發現，她伸手死死捂住了嘴。
    好在她踩到的並非懸崖，而是一處深坑，她跌到坑底，卻沒踩到硬實的地麵，而是一片鬆軟的物體。
    宋輕瓷低下頭，借著昏暗的光線，看到腳下的人形物體。
    她忽然反應過來，自己腳下踩的是什麽。
    是屍體，而且不止一具。
    這莫非是京城的亂葬崗？
    此時已是早春，氣溫漸升，她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腥臭味，耳邊還有嗡嗡嗡的蚊蠅聲響起，期間似還夾雜著幾聲細弱的呻吟聲。
    這裏麵有人，似乎還未死去。
    宋輕瓷忍住心頭的驚懼與惡心，正待低頭察看，卻聽到幾道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媽的，這娘們跑哪兒去了？不是說她被迷暈了嗎？害老子白跑一趟。”
    一道顫聲響起。
    “大哥，她不會是掉到前麵的屍坑裏了吧？”
    “不，不會吧，要不你過去看看？”
    “大哥，那裏麵都是得疫病死的人，我要是染上了，肯定會傳染給你們。”
    “媽的，真是晦氣，咱們快走，她掉進去了必死無疑。”
    罵罵咧咧聲漸遠，火光也漸淡，宋輕瓷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又提了起來。
    如果這些屍體是染了疫病死的，那自己是不是也命不久矣了。
    她不敢再耽誤，扒著坑壁，拚命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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