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明帝被蕭允氣得咳個不停，臉上泛起了一層薄紅，眼裏也布上了紅血絲。
    蕭允慢悠悠地在床邊坐下，在手上墊了條帕子，抓起床頭櫃上的茶壺，慢條斯理地倒了杯茶，遞給了嘉明旁。
    嘉明旁沒有接，眼角猩紅地看著蕭允，眼神冷得像在寒冰中淬過。
    蕭允也不惱，將茶杯放下，將手上的帕子扔到床頭櫃上，俊美的臉上漾出無邊的笑意。
    “父皇心眼可真小，幼時覺得是母後害了莊妃流產，便將母後連同年幼的我和玨兒扔進冷宮自生自滅。”
    “這麽多年過去，又覺得我不願娶莊妃的侄女當太子妃，想要將我拉下太子之位。”
    “父皇對莊妃娘娘可真好，對我們母子三人可真絕情，幸好兒臣爭氣，不用一直做父皇的棋子。”
    他母親原是依附莊妃娘娘生存的一個貴嬪，因莊妃娘娘隻生了個女兒，便想將他搶去養。
    若非當時的太後庇佑，他母後想必會被去母留子，但也因此，她不敢再加害他母後，便故意苛待他。
    在一起他生了重病後，莊妃娘娘及其宮人不但不給他請太醫治療，反而將他鎖在房內任他自生自滅。
    他母後得知情況，請了太後來救他，太後將他救出後，罰莊妃跪了一夜贖罪。
    眾人都不知那時莊妃已經懷孕，甚至莊妃本人都不清楚，等她跪完一夜身體便見了紅，不但孩子沒了，也喪失了生育功能。
    莊妃不敢記恨太後，但將所有賬都算到了他母後身上。
    嘉明帝與莊妃青梅竹馬，感情一直不錯，卻對他母後感情淡薄，事發後，不顧他母後還懷著孕，直接將他們母子扔去了冷宮。
    當時太後正因害莊妃失去孩子自責，又看嘉明帝暴怒，擔心再庇佑他們會惹得母子反目，也不敢為他們求饒。
    好在有太後關照，他們在冷宮也沒過得太艱難，蕭玨也順利出生。
    隻是他五歲時，太後薨逝，無人再庇佑他們，他們的日子便漸漸艱難起來。
    甚至，他被莊妃的人拐去宮外被賣掉，千辛萬苦逃回來後，嘉明帝都沒來看他一眼。
    但沒關係，他能忍，忍到長大，忍到上戰場，用三次危及性命的軍功，換來了朝堂對他的注目；用聽話的棋子姿態，換來了嘉明帝對他的重視。
    一個沒有外戚勢力又無兵無錢的太子，既可以占住東宮位置，讓他和其他母家勢力雄厚的皇子自相殘殺，同時等五皇子長大；不想要這個太子了，又可以輕易將他廢黜，不用瞻前顧後。
    好在，他並不愚蠢，又從未得過嘉明帝的愛，所以並不奢求。
    這些年，他卑微隱忍，乖順聽話，並非出於對嘉明帝尊重，而是他在等自己羽翼豐滿。
    見蕭允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卻麵不改色，眼神陰冷，嘉明帝心下微驚，卻仍不敢相信他會忤逆自己，咬著牙，強作鎮定道。
    “孽子，朕那是在為你們母子贖罪。”
    蕭允冷笑一聲，麵無表情地看著嘉明帝虛偽的嘴臉。
    “贖罪？父皇不過是在為自己的無能好色找借口罷了。”
    “既然深愛莊妃娘娘，就不該再碰其他女人，甚至用其他女人和孩子的命來為你們的愛情添彩。”
    “這一點上，兒臣可比父皇強大多了，兒臣這輩子隻會娶宋輕瓷一人，決不讓其他女人入宮受苦。”
    嘉明帝有色難看，身體因為生氣而猛烈顫抖起來。
    他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指著蕭允，麵色漲紅。
    “你，你，你，你以為憑你一人之力，能守住她嗎？”
    “別說朕和你母後不會同意，便是滿朝文武，天下百姓都不會同意。”
    因為憤怒，他說話的同時，唾沫飛濺，蕭允看見後，有些嫌惡地起了身，後退兩步。
    “父皇同不同意，已經無關緊要了，”他露出昳麗笑容，“因為，父皇很快會成為一個廢人。”
    “至於母後，兒臣會讓她同意；至於滿朝文武，不同意的頑固舊臣，都會死於這波疫病。”
    他漆黑的瞳孔中泛出燦亮的光芒。
    “至於天下百姓，他們隻在乎皇後賢不賢德，能不能讓他們安居樂業。”
    “隻有你們這些目中無人，高高在上的權貴，才會在意一個人的出身。”
    當初嘉明帝貪戀他母後的美貌，將她選入宮中；又在她生下自己，容貌身材走樣後，開始嫌棄她出身低微，夥同莊妃將她踩在腳底，任宮人欺淩他們。
    “你覺得母後隻是七品官之女，但接下來，兒臣要讓宋輕瓷這個商戶之女，當太子妃，當皇後，當太後，當兒臣唯一的妻子，兒臣孩子唯一的母親。”
    眼見嘉明帝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眼神顯而易見的惱怒，蕭允隻覺得內心分外痛快。
    “父皇，到時你泉下有知，可要保佑兒臣這個七品官的後代和商戶之女，生下的孩子順利繼承大周江山，開創盛世。”
    “不止如此，若是輕瓷兩個弟弟找不到了，兒臣還會和她生個兒子，過繼給宋家，傳承宋家血脈。”
    嘉明帝聞言，隻覺胸口悶痛，喉頭一腥，竟生生噴出一口血來，將月白的錦被染得鮮紅，看起來觸目驚心。
    蕭允目光淡淡地看著他，既沒有要上前安撫他的意思，也沒有為他叫太醫的意思。
    他的目光冷得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不，像在看一個仇人。
    嘉明帝被他陰冷的目光嚇到，生平第一次，背上泛起了陣陣寒意，心裏生起了濃濃恐懼。
    這麽多年，他都被這個兒子給蒙蔽了。
    他的謹小慎微，聽話乖順，不過都是蟄伏時的麵具，現在他要找自己算賬了。
    “朕再怎麽說，也是你的親生父親，難道你還想弑父嗎？”
    蕭允輕笑一聲，隻是那笑意並不達眼底。
    “是啊，從幼時兒臣被父皇扔進冷宮起，兒臣就想弑父了。忍了十幾年，兒臣都有些累了。”
    “父皇知道嗎？每回與你單獨相處，兒臣就在想你的死法，不如你自己選一個，被殺死，被燒死，被毒死，或者，被兒臣活活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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