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三處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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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豹異族的屍體化作點點微塵散去,峽穀中隻餘凜冽寒氣與尚未褪盡的煞氣。
蕭羽玄衣微拂,隨手一招,將懸浮於空中的異族玉牌和那團代表擊殺機緣的微光攏入袖中。
這團機緣微光所化的並非什麽驚天動地的重寶,不過是一枚色澤赤紅、質地如銅的丹丸。
丹丸溫潤,透著一股蓬勃的氣血之力。
對蕭羽如今深不可測的體魄而言,這點氣血補充無異於杯水車薪,太過微弱。
但他神識稍探便明了其功效——極善蘊養氣血,堅固根基。
腦海中自然地浮現出寧溪、葉茜等人的身影。
他微微頷首,嘴角掠過一絲幾乎不可察的柔和,此物予她們淬體築基,倒是不差。
塵埃尚未落定,寒煞仍在翻卷。
蕭羽正欲轉身離開這片充滿死亡氣息的峽穀,腳步未動,敏銳的感知卻如蛛網般驟然鋪開。
無需回頭。
強大的心神之力早已如水銀瀉地,瞬間映照出數丈外、一塊布滿苔痕的巨岩後方的異樣——一道細微、急促、如同受驚小鹿般紊亂的呼吸聲,以及那極力壓抑卻依然清晰可辨的、劇烈的心跳。
“趙道友,”蕭羽的聲音在嗚咽的風聲中響起,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冰封千載的深湖,不起漣漪。
他並未轉身,隻是頸項微側,目光如實質般精準地投向身後那片盤根錯節的石影:“你可以出來了。”
並非命令,語調也毫無脅迫之意。
然而,話語本身卻蘊含著一種深沉的、如山嶽般的威壓,輕易穿透了峽穀中殘留的刺骨寒煞,清晰無比地送達了巨岩之後。
呼!
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刺中,巨岩後驟然傳來一聲壓抑的抽氣。
嬌軀微不可察地一顫,如同從漫長噩夢中猝然驚醒。
下一刻,一道鵝黃色的身影倉惶地從石後挪步而出。
趙雨靈俏麗的鵝蛋臉上,猶自還染著不正常的紅暈,那是死裏逃生後氣血激蕩。
一身緊致的鵝黃勁裝多處破損,染著大片大片顏色深淺不一的血跡,斑駁刺目,分不清是異族的,還是她自己的。
她那原本明亮有神的美眸,此刻看向蕭羽時,情緒複雜地交織在一起。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低頭,匆忙整理著淩亂的衣襟和鬢角,旋即深深一福,聲音因為激動和劫後餘生的震顫,顯得有些沙啞哽咽:“多……多謝寧都使!方才……方才若非寧都使您及時施展雷霆手段,出手相救,雨靈早已命喪那異族凶獸利爪之下,此恩……此恩重如山嶽,雨靈此生此世難以為報!”
未等蕭羽有任何回應,她像是生怕錯過表達謝意的機會,急切地將手伸向腰間的儲物袋,素手微微顫抖著,隨著光華一閃,儲物袋口微張,兩枚嬰兒拳頭大小、通體流轉著溫潤玉光的牌子浮現在她瑩白的手掌上方。
趙雨靈雙手捧著這兩枚沉甸甸的玉牌,上前一步,送到蕭羽麵前,急切而誠懇地說道:“寧都使救命大恩,雨靈沒齒難忘,區區謝禮,實在不足以表達心意於萬一,這……這兩枚玉牌,乃是雨靈前幾日潛行匿蹤時,拚盡全力、僥幸才斬殺了兩個落單的異族所得。如今獻上都使,隻盼能……能略表謝忱!”
蕭羽的目光落在她掌心那兩枚瑩光流轉的玉牌上,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掠過一絲意外。
這女子……先前被那強大的黑豹追殺得如此狼狽不堪,竟也擊殺了兩個異族天驕?
她現在這麽快交出這兩塊玉牌什麽意思?
難道是擔心自己會對她出手?
可天驕擂已經有所規定,同族不得自相殘殺,否則必遭嚴懲。
旋即,他微微搖頭,聲音依舊清冷淡然:“趙道友不必如此。此地為天驕擂戰場,你我皆為人族修士。今日路遇同族遇險,施以援手乃分內之事,理所應當。此物你自行保管即可,不必相贈。”
他的話語坦蕩,並非客套推拒。
趙雨靈聞言,眼中非但沒有被拒絕的失落,反而更急切了。
她連忙解釋道:“寧都使萬萬不可誤會,雨靈絕非虛情假意!我……我深知自己微末道行,自入此界八日以來,數度險死還生,幾番命懸一線。
這兩塊玉牌留在我身上,非但不能給我帶來絲毫助力,反而會像黑夜裏的明燈,徒惹異族覬覦,隻會給我招來更多無窮無盡的追殺!”
她的聲音帶著後怕的顫抖,頓了頓,看向蕭羽,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些許,帶著由衷的激昂,“而寧都使您……您戰力通天徹地,舉手投足氣吞山河如畫,此玉牌若能助都使積少成多,一舉打入天驕榜前五,獲得那令我等夢寐以求的豐厚造化獎勵,才是物盡其用,才不枉費它們在戰場上被奪來!雨靈並非圖謀什麽回報,隻求此玉牌能在都使您手中,真正發揮其應有的、更大價值!”
她說著,雙手更加用力地將玉牌往前推去,那柔和的玉光映著她寫滿懇切的臉龐,仿佛獻上的不是玉牌,而是自己一份赤誠的心意。
蕭羽那如古井深潭的眸光終於微微晃動了一下。
趙雨靈這番話,特別是那句“前五獎勵”,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心的石子,在他心中驟然蕩開了漣漪。
是了,天驕擂……最終的獎勵。
名列前茅者,所得非是能錘煉肉身至金身不壞的絕世寶藥,便是能滋養神魂、明悟大道的稀世奇珍,抑或是失傳已久的古老強橫功法、驚世仙兵碎片。
這些對他自己而言,或許錦上添花都算不上,但……
腦海中瞬間浮現出葉茜和寧溪她們的臉龐……這些寶物若被她們所獲,對於她們夯實道基、突破瓶頸、增強實力,大有裨益。
沉默片刻。
終於,蕭羽緩緩頷首,目光落在了趙雨靈手上的玉牌上,聲音沉穩:“趙道友心思通透,既已說到如此地步……寧凡……承情了,多謝。”
他話語簡練,卻自有一份鄭重。
言罷,探出手指輕輕拂過趙雨靈捧著的兩枚玉牌,兩枚玉牌瞬間消失於其袖中。
“寧都使太客氣了,是雨靈該謝都使收下此物,讓它不至於明珠蒙塵!”見他收下,趙雨靈臉上瞬間綻放出如釋重負的明媚笑容,那笑容驅散了她臉上的蒼白和恐懼,宛如陰雲後露出的第一縷陽光,語氣輕鬆了許多。
蕭羽的目光再次落回她身上,那份劫後餘生的輕鬆還未完全沉澱。
他聲音平緩地問道:“天驕擂戰場曆時四十九日,如今方過八日,尚有四十餘日方會結束。此地步步殺機,未知趙道友此後作何打算?是否還欲繼續尋覓?”
趙雨靈臉上的笑容還未來得及完全舒展,驟然聽到這個問題,頓時僵在了嘴角,輕鬆之色如同被寒風瞬間吹散的薄霧,蒼白重新攀上麵頰,更添幾分苦澀。
她不由自主地環顧四周——嶙峋的怪石如同潛伏的巨獸陰影,猙獰可怖;峽穀外,視線所及是荒涼死寂、一望無際的蒼茫荒原,空氣中彌漫的是冰冷刺骨的危險氣息,仿佛每一粒沙塵、每一縷風都浸染著未知的殺機。
前幾日的奔逃、襲殺、潛伏如同噩夢般重新湧上心頭。
她朱唇微啟,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和深深的無力感:“實不敢再瞞寧都使……此番入擂,凶險遠超雨靈所有預想。異族的強橫凶厲,數倍於外界所聞,若非……若非靠著一件長輩賜予的保命符籙,幾番鑽營取巧,再加上那麽幾分運氣……雨靈絕對撐不到今日,早就被淘汰了……”
她語聲悲涼,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極大的決心,眼波倏地一轉,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瞬間牢牢鎖定在蕭羽身上,那眼神中充滿了孤注一擲的希冀與哀求,聲音帶著一絲豁出去的怯弱與堅定:
“敢問寧都使……不知……不知可否……允我相隨?雨靈深知此請有些過分,但天驕擂規則確未明令禁止結伴同行,而且我……我雖身無長物,修為低微,但有一事,或可為都使略盡綿薄之力,或可……以此換取都使庇護一程……”
這請求來得有些突然,卻又在情理之中,符合一個在死亡邊緣掙紮求生的弱小修士最本能的選擇。
蕭羽聞言,麵上神情不變,眼中卻微光一閃。
趙雨靈見他並未立刻流露出拒絕或反感之意,心中大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忙續道,語速加快:“不瞞寧都使,這幾日我為了躲避異族追殺,幾乎晝伏夜出,專挑偏僻險惡之地匿藏行跡。倒也借此機會,僥幸探明了幾處蘊含造化的寶地所在!”
她說到這裏,眼中閃過一絲屬於探路者的光芒:
“其一,便是‘紫雷淬髓池’,傳聞乃天降紫電與地底元磁交擊所生的造化奇地,能淬煉肉身,滌蕩雜質,效果非凡,其位置就在據此西北約四百裏的裂魂大裂穀深處;其二,則為‘九竅蘊魂台’,那是一方蘊養神魂、清心明性的石台,靈植共生,氣息玄奧,坐鎮於東方那片常年被七彩毒瘴籠罩的‘瘴鬼林’核心區域;其三最為神秘,據說是古戰場遺跡深處隱藏的‘星河鍛兵淵’,傳聞接引星輝之力,能錘煉靈兵法寶,乃至孕育器靈胚胎,此淵便蟄伏於西南方那片被稱為‘流沙死域’的荒漠絕地之下!”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仿佛那些奇景就在眼前。
然而,這絲興奮隨即被更深的憤懣和無奈取代,語氣轉恨:
“可恨的是,這些蘊藏大機緣的寶地,如今盡皆被那些該死的異族高手霸占,布下天羅地網,更有甚者,他們並非單純占據,反是以寶地為餌,設下重重陷阱,就等著我們人族天驕前去自投羅網,好一網打盡,以我們人族天驕的性命來開啟造化,守株待兔!”
她咬牙切齒地說著親身經曆,“就比如那西北的裂魂大裂穀……駐守在那裏的是一頭天生掌控風雷之力、生有青鱗雙翼的‘翼魔’,其氣息凶悍暴烈,更勝我方才遭遇的那頭黑豹,它深諳地利,布設了極其陰險的陣法埋伏,雨靈隻在極遠處遠遠觀望,便被其逸散的殺氣所攝,膽戰心驚,自知憑我這微末道行根本無力與之相爭隻能遠遠避開。”
她目光再次懇切地轉向蕭羽,那眼神中充滿了對力量的渴望和對眼前強者的信任:“但若……若寧都使有此意,雨靈願為前驅,我可引路指點,助都使斬盡凶魔,奪其造化!”
她雙手下意識地攥緊了殘破的衣角,指尖因用力而發白,眸中的懇切與期望幾乎要滿溢出來:
“若是都使得了其中機緣造化,但凡分我……分我三成……不,隻要兩成,兩成足矣!隻求在都使身邊,能得一安身立命之所,不至於再次陷入之前那般絕境,不知都使……可否願意收留?”
蕭羽深邃的眼眸中,平靜的水麵驟然被投入一顆巨石。
造化機緣?!
這正是他此番踏足天驕擂最為主要的目的。
趙雨靈的提議,就像是瞌睡了恰好有人遞上枕頭,免卻盲目搜尋之苦。
瞬息權衡,心中已如明鏡:“此行本就為奪機緣以益寧溪諸人,趙雨靈既善尋機,又是同族,合該應下。”
他唇角微揚,罕見地流露出一絲淺笑,聲音斬釘截鐵:“好!便依道友之言。擇機而動,此刻先行出穀。”
語落,蕭羽玄袍無風自動,一步踏出,身形已掠至峽穀高處。
趙雨靈看著他的背影,俏臉展露笑顏,大喜過望,疾步跟上,眼中崇拜更甚,仿佛追隨這道身影,便是踏上了通往曙光的征途。
風聲嗚咽,卷過怪石,二人身影融入蒼茫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