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喝完酒後，萬嶽他們一行人就先行離去了。一個個其實也都很急，如今的情勢再度緊張起來，他們無法久留，蕭羽目送他們離去後，才返回駐地。
    第二日清晨，薄霧尚未散盡，一隻神駿的飛禽便穿過營地結界，徑直落在帥帳前。
    蕭羽接過綁在它腿上的密信筒，揮手讓守衛退下，獨自拆閱。
    信是萬嶽所傳。
    昨夜西陲之戰的消息傳回人族高層後，那六位坐鎮各方的巨擘震怒難抑。
    其怒火幾乎焚穿萬界——有人族巨擘竟在第一時間直接撕裂虛空，悍然殺入異域深處。
    目標明確：黑蛇王族老巢！
    行動之迅疾，手段之酷烈，令整個異族措手不及。
    那幾位人族巨擘以犁庭掃穴之勢，將整個黑蛇王族，從血脈源頭到附屬旁支，盡數抹去，雞犬不留。
    其聲威浩蕩，席卷異域，震驚萬族！
    消息傳到蕭羽這裏，字裏行間仿佛還能感受到那股毀天滅地的殺意。
    異族高層豈能坐視？倉促間雖有主宰級人物緊急出手攔截，但為時已晚。
    盛怒之下的人族巨擘根本不屑於隻屠黑蛇，他們猶如闖入羊群的猛虎，在異族祖地一通衝殺，將多名正在潛修的頂尖異族天驕順手轟成了齏粉！
    這份損失，讓異族高層又急又怒，心疼得幾乎要噴出血來。
    最後關頭，異族的主宰終於全力出手，勉強阻止了人族巨擘進一步的肆虐。
    但木已成舟。
    人族巨擘占著絕對的道理和先機——是異族率先破壞潛規則，派出大羅圍殺年輕天驕在前，縱使異族主宰再如何暴怒咆哮，麵對這口苦果也隻能強忍下去，因為理虧在他們一方。
    雙方巨擘停手後，在虛空之巔進行了溝通與商談。
    最終的協議很快達成：自即日起，無論是休戰期還是戰爭期，雙方大羅金仙境以上的頂尖強者，不得對彼此陣營中大羅境以下的年輕一代直接出手。
    除非有哪一方能徹底掃清對方的高端戰力，否則，擅自打破此規者，天下共誅之！
    萬嶽在信中叮囑蕭羽，協議雖立，但風雨並未平息。
    根據高層推演，異族此番損失慘重，顏麵盡失，尤其是那些“不明不白”隕落的天驕背後勢力，絕不會善罷甘休。
    新一輪的戰爭很可能不久便會爆發。
    他讓蕭羽繼續統領第五統駐守西陲青雲山區域，厲兵秣馬，隨時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風暴。
    同時，為確保安全，趙行川和柳心棠兩位師侄將繼續留在蕭羽身邊護衛。
    另外，要多留意一個叫做蕭羽的人，說此人來自凡塵世界，非常危險，一旦發現其行蹤，立刻上報給他。
    信末提及，關於此戰的功勳獎賞，已責令奉天齊盡快厘清頒布。
    蕭羽默默看完信紙末尾的符號，指尖輕輕一撚，信紙便化為一縷飛灰消散。
    他心中波瀾微起：人族巨擘此番展現的鐵血與霸道，確實大出他的意料，讓他不得不承認，在維護族群整體利益上，這些老家夥們還有些手腕和擔當。
    “不過……”蕭羽眼中閃過一絲冷嘲。
    他沒有忘記凡塵世界被滅的時候，這些人冷漠旁觀。
    他們的大義與自私絕不衝突。
    這些人對他身上的鴻蒙造化圖，一直都在覬覦渴望，甚至蕭羽毫不懷疑，如果哪一天讓這些人在鴻蒙造化圖和仙界人族之間做選擇的話，這些人會毫不猶豫放棄仙界的人族，就跟當初放棄凡塵世界一樣。
    這份功勞和協議，或許能讓人族年輕一代多喘息片刻，但動搖不了他心中那貫穿時空的深仇，“你們欠下的，終究要還。”
    萬嶽提及他蕭羽的身份，也讓蕭羽內心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對紫霄派多了一分警惕。
    他不知道未來紫霄派一旦得知他就是蕭羽，將會作何抉擇，從這封信來看，有可能會成為敵人。
    他走到案前，提筆蘸墨，言簡意賅地寫了幾行字，裝入信筒，交給守衛放飛禽帶回，回複很簡單：已知曉。
    處理完高層事務，蕭羽略一沉吟，便讓寧溪變成的親兵去將青雲宗殘存的二十幾位弟子和長老帶至帥帳前空地上。
    這些劫後餘生的修士，臉上還帶著難以磨滅的驚懼。
    蕭羽目光掃過他們，聲音平靜卻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黑蛇王族一事，上層已徹底解決。此族盡滅，不會再有尋仇之人。”
    他頓了頓，看著眾人眼中驟然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的複雜神采，繼續道，“然則，此地已成兩族交鋒之旋渦，恐難有長久安寧。本統領想知道，諸位日後作何打算？是重返青雲故地重振山門，抑或是……遷往他處較為太平之地，另起爐灶？盡可直言。”
    人群一陣沉默，大家麵麵相覷，低聲交談起來。
    重建宗門？談何容易！
    青雲山已成戰場前哨，留在此地無異於砧板之肉。
    遷走？千百年基業，先輩心血，何去何從？
    一時間，迷茫與傷感交織。
    蕭羽耐心等待著。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所有的聲音都沉寂下去，所有人都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向他，帶著一種近乎認命的疲憊。
    二長老鄭雲通作為代表，上前一步，對著蕭羽深深一揖：“啟稟蕭統領，我等……商議已決。”
    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絲決然，“青雲山，實非久留之地。經此大難，宗門菁英盡喪，典籍散失，傳承已斷十之八九。留在此地，隻會徒然成為軍爺們的負擔和靶子。我等……準備就此離去，另尋他處安身。”
    蕭羽點點頭，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他隻是帶著一絲探究反問：“哦？卻不知諸位欲遷往何方？”
    鄭雲通臉上露出苦笑，與身後眾人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才回道：“四海飄零，容身不易。眼下……尚未有明確去處。或許尋一處偏僻小界，或許依附某個人族小國……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再次深深一揖，“這些時日，承蒙蕭統領多次救命之恩並收留庇護，我等銘感五內。如今情勢已了，不敢再叨擾大營。我等……特此向統領辭行。”
    “嗯，也好。”蕭羽爽快地應允，沒有一絲挽留，揮了揮手，“願諸位此去平安，他日若有緣，或能再聞青雲之名。去吧。”
    一眾青雲宗遺民默然無語，對著蕭羽再三作揖，然後收拾起簡單行囊，步履沉重地，互相攙扶著，朝著營地轅門之外，步履蹣跚地走向遠方未知的塵煙。
    其中之前向蕭羽請命一起去青雲宗的那個漂亮女弟子一步三回頭，神情間明顯有不舍，但蕭羽沒有在意。
    最終，對方跟青雲宗一群人消失在遠方不見。
    看著那一隊蕭瑟孤寂的背影消失在營地門口，一直站在蕭羽身後的秦紅玉微微蹙眉，忍不住開口道：“大統領，就這樣讓他們走了？”
    蕭羽側目，淡淡反問：“不然呢？本統領還需備好酒菜，列隊相送麽？”
    一旁的都統錢戈摸著下巴，嘿嘿一笑：“走得好，正好省去許多口舌是非，給大統領省卻了不少麻煩，青雲宗山門裏頭那些‘分支弟子’，正好名正言順地接了青雲宗的根腳，也免得再跟這些正主解釋不清，橫生枝節。”
    他還記得蕭羽之前用來安置葉家人的說辭。
    蕭羽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連日來的緊繃似乎鬆弛了些許。
    他心情大好，果斷下令：“傳令！第五統全軍，即刻開拔，目標——青雲宗山門！即日起，我第五統大營，便駐紮於青雲山腳！”
    “喏！”三軍轟然應諾，聲震霄漢。
    早已整頓完畢的烈陽軍鐵騎迅速調動，戰馬嘶鳴，旌旗招展，千軍萬馬卷起漫天煙塵，如同一條鋼鐵洪流，浩浩蕩蕩朝著近在咫尺的青雲宗故地奔騰而去。
    青雲山已在眼前。
    蕭羽率軍在山腳下紮穩營盤，各類防禦陣法和警戒禁製有條不紊地布置開來，將這片區域打造得固若金湯。
    軍務方定，蕭羽便帶著秦紅玉、錢戈、李戟、孫弓、趙戟五位都統，走向通往山門的石階。
    行至半山腰，便見葉依水已在那裏等候。
    雖然她現在使用《易氣換形訣》，容貌遮掩得極為普通，一身尋常青雲宗內門女弟子的淡青色道袍，但那澄澈眸中藏不住的關切卻是偽裝不了的。
    “你們在此稍候。”蕭羽對身後吩咐一句，便朝葉依水走去。
    “是，大統領！”五人齊聲應道。
    寧溪她們也被留下。
    然而，當看到蕭羽很自然地與那相貌平平的女弟子並肩拾級而上，身影消失在蔥蘢林木之後時，幾個都統立刻壓低了聲音，眼神變得促狹曖昧起來。
    “喂喂，看見沒？大統領跟那青雲女弟子……挺熟稔啊？”李戟用手肘碰了碰孫弓，擠眉弄眼。
    “你們說，大統領和這個女人，會不會……”
    錢戈揣著手，一臉‘我懂’的表情：“嘖嘖，難怪大統領當初那般費力保下這些‘分支’，原來是……嘿嘿……”
    趙戟也忍不住加入八卦：“這女子看麵相也就清秀，平平無奇，頂多算是小家碧玉。咱們大統領可是仙界第一天驕！未來的前途無量，板上釘釘的大能，怎麽說，也得配上一境聖女、古族明珠那個級別的絕世仙子吧？這等姿色……”
    他連連搖頭，覺得完全不夠格。
    秦紅玉一直沉默聽著，此時秀眉一豎，回頭厲聲嗬斥：“都給我閉嘴！妄議大統領私事，皮癢了是吧？再敢胡言亂語，軍法伺候！”
    她美眸含煞，掃視幾人。
    寧溪她們也怒目而視。
    錢戈等人脖子一縮，立刻噤聲，訕訕笑著退後。
    待眾人目光移開，秦紅玉才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望著蕭羽兩人消失的山道方向，心中卻泛起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漣漪。“一境聖女……”
    她低不可聞地重複了一下這個詞，暗自搖頭，心思莫名複雜地沉寂下去。
    半山一處僻靜的亭台，背倚幽篁，俯瞰山穀薄霧。蕭羽與葉依水的身影在此駐足。
    “依水，”蕭羽的聲音放得很輕，確保隻有兩人能聽清，“至此，青雲宗名分已正。萬嶽仙域這邊，暫不會再有人深究你們的來曆。隻要你們行事謹慎，以‘青雲宗唯一幸存支脈’的身份在此安心修煉生活，應無大礙。”
    他頓了頓，看著葉依水如釋重負的眼眸，再次強調：“記住，我如今在這方天地行走的身份，是烈陽軍第五統大統領——寧凡，萬不可在外人麵前喚錯。若有緊急之事，我第五統便紮營在山下，盡可派人來找我。”
    山下如林的軍旗營帳清晰可見。
    葉依水用力點頭，眸中水光盈盈。這片安寧的立身之所，是眼前之人奮力搏殺、步步算計才換來的。
    這份情意，重逾山嶽。
    她哽咽著低聲道謝：“蕭羽，謝謝你……”
    “先別急著謝。”蕭羽抬手，輕輕按在她肩頭，目光投向遠方彌漫著戰雲氣息的仙域邊境線，“此地雖暫時安穩，但終究在風口浪尖。異族此番吃了大虧，絕不會忍氣吞聲。一旦全麵戰火再燃，青雲山必定首當其衝。若到那時，需早作打算，或遷往更深遠的安全之地。你心中有數便好。”
    他言語冷靜，分析的卻是殘酷的現實。
    接著，他語氣陡然轉為深沉與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至於報仇之事……莫急。此非一朝一夕可成。我如今仍需依仗‘寧凡’這層身份積蓄力量。但葉家的血債，青璿的仇，所有害過你們的人，包括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帝……終有一日，必用其頭顱與神魂，祭奠枉死英靈，此誓，天地共鑒！”
    殺氣凜冽，卻又飽含承諾的熾熱。
    這番話在此擊穿了葉依水的心防。
    一路顛沛流離的悲苦、家破人亡的絕望、被迫封印記憶的隱忍……所有的委屈、仇恨、思念，都在他擲地有聲的誓言前化作了翻湧的熱流。
    她再也抑製不住，撲入蕭羽懷中，將臉深深埋在他胸前堅實的戰甲之上，瘦弱的肩膀劇烈地抽動著，無聲的淚水瞬間浸濕了他的衣襟。
    蕭羽身體微微一僵，隨即徹底軟化下來。
    鐵血殺伐之氣盡數收斂，隻剩下無限憐惜。
    他環抱著她，雙臂收攏，輕柔而有力地圈住她微微顫抖的身子。
    大手在她背後輕輕拍撫著，傳遞著無聲的安慰與守護。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散盡後的草木清香，以及懷中人兒身上特有的、令他安心的淡淡芬芳。
    時間仿佛在此刻凝固，隻有彼此的心跳聲在寂靜的亭台間清晰回蕩。
    亭台靜謐，無人打擾，山風也變得格外溫柔，繚繞著相擁的兩人。
    葉依水原本的嗚咽漸漸平息，化作了帶著鼻音的細微抽息。
    她感受到蕭羽的懷抱如此堅實可靠，長久以來緊繃的心弦第一次真正鬆弛下來，一股沉甸甸的倦意伴隨著巨大的安全感湧上心頭，讓她隻想就這樣偎在他懷中，睡上一覺也好。
    但氣氛卻在寧靜中悄然變化。
    蕭羽胸前的衣襟被她淚水浸得微涼，懷中的溫香軟玉、耳邊她細微又撩人的呼吸聲，以及她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屬於她的獨特氣息，漸漸點燃了另一種更為隱秘的火焰。
    摟在她腰背的手，感受著那單薄衣衫下玲瓏起伏的曲線，掌心仿佛隔著衣料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柔軟和溫度。
    蕭羽的呼吸不自覺地深沉了幾分，臂彎的力道也悄然收緊了些許，原本純粹的撫慰擁抱，開始摻雜進一分壓抑許久、屬於雄性本能的占有與渴求。
    一股微妙的熱流在他們緊貼的身體間悄然流轉。
    葉依水自然也感受到了這氛圍的微妙變化。
    她耳根微微發燙，埋在他胸前的臉頰感受到他心跳正有力而稍快地搏動。
    她並非懵懂少女，此刻環抱著她的手臂所傳遞出的那份與方才截然不同的力量和意圖，讓她心頭一陣亂跳，既有羞澀，更有對他全心依賴帶來的甘甜。
    她緊張地攥緊了他後背的衣物，指節微微發白，卻沒有掙脫，反而下意識地往他懷裏更深地蹭了蹭，身體與他貼合得更為緊密。
    這無言的回應像是一簇投入熱油的火星。
    蕭羽眸色瞬間轉深，如同幽深的古潭。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原本輕撫她後背的手掌停頓住，然後猛然滑落至她的腿彎。
    葉依水隻覺身體一輕，天旋地轉間已然被他穩穩地、充滿力量地打橫抱起！
    “啊……”她低低驚呼一聲，本能地環住他的脖頸穩住自己。
    蕭羽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懷中霞飛雙頰、眼神如水般柔軟又帶著一絲慌亂羞澀的人兒。
    他沒再說什麽多餘的話，唇邊勾起一個帶著點霸道和不容置疑意味的弧度，抱著她轉身便大步流星地朝著那早已屬於葉依水的、位於山峰更高處被竹影掩映的寧靜小院和閨房走去。
    亭台樓閣在身後漸遠，隻留下飄動的竹影和一片無言的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