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挾著雪粒在國華大廈外盤旋，如同一群呼嘯的幽靈。警戒線內，林家洛裹著深灰色羽絨服，雙手緊緊攥著衣角。
    當許長生問起他的行蹤時，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我早上六點半就起床了，熬了小米粥，煎了雞蛋餅……” 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仿佛回憶起某個溫暖的畫麵，“今天是我們結婚 12 周年，我想親手給她們做頓早餐。”
    許長生目光如炬，注意到對方無名指上的婚戒邊緣已經磨得發亮，筆尖在記錄本上輕輕頓了頓，接著問道：“從你出門買菜到接到我們的電話通知這段時間，能具體說說嗎？”
    林家洛眉頭瞬間擰成川字，眼底浮起受傷的神色，聲音裏帶著一絲委屈：“警官，你們難道是懷疑……”
    “這是我們辦案的必要流程，你不要多慮。” 許長生打斷得幹脆，目光卻像掃描儀般掠過對方泛紅的眼眶，“你去菜場的具體時間，遇到過什麽人，能詳細說明一下嗎？”
    林家洛深吸一口氣，羽絨服表麵簌簌抖落雪花，他努力平複著情緒，開始敘述：“她們下樓十分鍾後我也出門了，到菜場大概七點二十分。我先去肉攤買了肋排，張老板還問我是不是要做糖醋排骨；水產區買鱸魚時，王大姐特意挑了條活蹦亂跳的給我，說適合清蒸；水果攤買了樂怡愛吃的車厘子；然後在蔬菜區買了些時蔬……” 他突然哽咽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你買好菜幾點回的家？”許長生問。
    “我買好菜回到家正好八點。”
    “哦，你記得這麽清楚？”
    “是這樣的，我有個聽廣播的習慣，當時中央廣播電台早上8點的《新聞和報紙摘要》剛開始，我一邊處理食材一邊聽。”
    “處理食材花了多久？” 許長生邊說邊在 “張老板、王大姐” 幾個字下重重畫了橫線，眼神中透著審視。
    “整整一小時。洗菜、殺雞殺魚、切肉……” 林家洛喉間滾動著吞咽的聲音，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忙碌的廚房，“九點開始燉板栗雞湯，想著她們下課回家燉的時間剛剛好。”
    許長生在時間軸上標注好節點，腦海中不斷梳理著這些信息，筆尖轉向另一個方向：“聽說李依然在樂怡上課的國華大廈附近練瑜伽？哪家館子？練多久了？”
    “是‘靜舍’瑜伽館，就在大廈後麵的梧桐巷。” 林家洛下意識摸向胸口，那裏別著枚褪色的銀杏葉胸針，眼神中閃過一絲溫柔，“我建議她去的，幾個月前她總失眠，情緒也不大好，我聽同事說瑜伽能靜心，就讓她去試試。”
    “她練多久了，感覺怎麽樣？”
    “她堅持了快半年了，每周兩次，每次45分鍾。” 說到這裏，他唇角難得浮現一絲溫柔，“她現在狀態好了很多，說教練和學員都很友善，還跟著學了冥想。”
    許長生敏銳捕捉到對方放鬆的神態，繼續追問：“她最近有沒有提過特別的事？比如和誰發生矛盾，或者交到新朋友？”
    林家洛搖頭時，鬢角的碎發掃過蒼白的臉頰，神情有些落寞：“沒聽她說過，隻說課程很充實。” 他突然想起什麽，從羽絨服內袋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
    畫麵裏，李依然穿著淺紫色瑜伽服，倚著落地窗微笑，背後的牆上掛著 “靜舍” 的木質招牌，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然而此刻，照片中的人卻已香消玉殞，這強烈的反差讓人不禁唏噓。
    話題突然轉向，許長生的聲音放輕，帶著一絲試探：“方便說說你們怎麽認識的嗎？”
    林家洛的目光瞬間飄向遠處，仿佛穿過風雪看到了另一個時空，眼神變得悠遠而深邃。
    “十三年前的同學聚會上，她穿了件白襯衫，安靜地坐在角落。” 他無意識摩挲著手機殼邊緣，聲音裏帶著懷念，“後來聊天才知道，她是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十七歲就勤工儉學讀夜校。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的她，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卻憑借著頑強的毅力，一邊打工一邊學習，一步步走到現在。”
    他的喉結劇烈滾動，繼續說道：“我們都喜歡加繆的《西西弗斯神話》，她總說自己像推石頭的西西弗斯，即便生活充滿艱辛，依然堅持不懈；音樂上我們都癡迷肖邦的夜曲，她說那些音符像月光，能撫慰她疲憊的心靈。” 回憶起過往的點點滴滴，林家洛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可那笑容裏卻飽含著無盡的悲傷，“因為這些共同的愛好，我們越走越近，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雪越下越大，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仿佛要將這世間的一切都掩埋。林家洛的聲音漸漸被風雪吞沒，許長生看著對方泛紅的眼眶，在 “孤兒”“精神共鳴” 幾個詞旁畫了圈。
    最後，他看著林家洛，說道：“林先生，謝謝你的配合。如果我們還有其他問題，可能還會找你了解情況。希望你節哀順變。”
    “好的，那我現在可以帶樂怡先回家了嗎？”
    許長生點了點頭，林家洛邁著沉重的步子朝女兒的方向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許長生開始默默梳理著林家洛說的這些信息。
    一個在福利院長大、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女人，會突然選擇在接女兒放學時自殺嗎？
    應該不會！就算她想尋短見，她也會選擇別的時間，別的地點。
    倒是她的丈夫林家洛今天有完美的時間線安排，那些菜市場裏列舉的證人、廣播節目的佐證，是真的巧合，還是精心設計的證明？
    當然，許長生的第一感還是這輛車的問題。發動機怠速轉動，導致燃燒不充分，產生一氧化碳，車窗緊閉，而一氧化碳又無色無味，車裏的人在不知不覺中失去意識，悲劇就此發生。
    但是，馬衛國提到的那封舉報信，恰恰是這個死者李依然寄出的，這不得不讓許長生產生了豐富的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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