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呀小老頭

字數:4357   加入書籤

A+A-


    話音剛落,頭頂上爬下來兩個人影。
    薑庶和馮夭一左一右,居高臨下地看著老頭。
    黑夜雖然不甚明亮,但眼中的冷冷的神情仍舊清晰。
    老頭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轉過臉重新再看向裴夏,緩緩說道:“話又說回來了,眾生平等,我又何嚐不是個畜生呢?”
    “啵兒”一聲,老頭撅著屁股把自己從橋洞裏拔了出去。
    裴夏低頭,此時才完全看清,這老頭實在過於矮小,高不過三尺,那短手短腳正順著橋墩往下滑了滑,活像個小熊。
    而方才撞到裴夏屁股的硬物,在微弱的光芒下也顯出模樣。
    那竟是他背在身後的一把帶鞘長劍。
    難怪剛才撞了一下還沒撞動他,原來也是個修行者。
    修行者本身進入船司無需憑證,隨來隨走,需要像裴夏這樣偷摸鑽洞的,估計也是得罪了江城山的什麽人。
    老頭手腳齊用地抱在柱子上,仰頭發現裴夏正盯著他看,他嘖嘴,擺了擺手:“趕緊上去了,等啥呀?”
    理智告訴裴夏,現在應該盡快上去。
    可不知道為什麽,目光落在老人身後那柄長劍上,卻有些挪不開。
    強行閉上眼睛,他才勉強回過神。
    船司橫亙,橋麵以上的部分基本都修建有牆壁,裴夏這邊這個小洞,應該是用來倒廚餘的,一股子惡臭味。
    還好,裴夏三人個個都身懷絕技。
    馮夭是屍體自然不怕臭,薑庶甚至還見過馮夭吃爛臭的屍體,也不是怕臭的人。
    裴夏就更不用說了,他可是經曆過獨孤農琉璃仙漿的人,凡俗臭味已經很難影響到他了。
    伸著腦袋,小心翼翼地鑽過來,除了臭味,裴夏最先感受到的就是溫暖。
    三月的秦州野外,入夜仍然是冰涼的,可進到船司裏,一股久違的溫暖立即就把裴夏包裹了起來。
    隨後便是光。
    裴夏鑽進來的地方應該是某處的後巷,已屬幽暗,可因為船司上有穹頂,加上整夜不息的燈火,就連這小巷好似也泛著橘紅色的光。
    裴夏呼出一口氣,正低頭查看自己衣服上的髒汙,卻瞧見站在一旁的薑庶緊皺著眉頭,臉色詭異。
    “怎麽了?”他問。
    薑庶回道:“我聽著有奇怪的聲音。”
    奇怪的聲音?
    裴夏側耳,並沒有異樣:“你說說。”
    “就是,好像在說話一樣,但密集、零碎、像是把人聲揉成了團。”
    裴夏聽一半的時候心裏還咯噔一下,想到了某些令人畏懼的東西。
    不是,不是禍彘,不要自己嚇自己,如果真是禍彘,薑庶的腦子早就炸掉了。
    他看著徒弟眉頭緊鎖,一直在撥弄自己的耳朵,裴夏忽的反應過來。
    “有沒有可能,那就是人說話的聲音呢?”裴夏問。
    薑庶愣了愣,笑道:“怎麽可能?”
    裴夏沒有說話,他向前,牽住薑庶的手,拉著徒弟走出了陰暗的小巷。
    光芒撲麵而來,船司深夜,卻燈火通明,酒樓、妓院、賭場、行人、小販……聲聲入耳,匯聚成如同江河的人聲,灌進薑庶的腦子裏。
    在薑庶十餘年的人生裏,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
    他看的呆了:“聲音……聲音好大。”
    那是疲憊、饑餓、瀕死的人,無法發出的聲音。
    裴夏拍拍他的肩膀,談不上什麽心疼,也不覺得這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他現在琢磨的是,要不要給薑庶也體驗體驗正經的“城市生活”。
    還沒等他琢磨出來該去賭場還是妓院呢,身後的巷子裏又傳來了腳步聲。
    那個三尺小老頭也爬進來了。
    因為泅渡,大家身上都濕漉漉的,過了那灑廚餘的洞,難免髒汙。
    但老頭格外遭罪些,因為他須發旺盛,而且蓬鬆卷曲,所以弄得滿頭滿臉都是穢物。
    走到巷子口,看見裴夏師徒堵在那裏,他沒好氣地說道:“嘛呢?早點找個地兒去洗洗不好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的確,來到秦州之後餐風露宿這麽久,眼下最需要的不是賭場和妓院,而是找一家客棧,好好洗個熱水澡,吃點正經東西。
    裴夏低頭看向小老頭:“老人家對這裏挺熟悉?”
    老頭正一臉嫌棄地扯著胡子上髒乎乎的不明物,嘴裏含糊地說道:“一年來一趟吧。”
    是個熟門路的。
    裴夏眼前一亮:“那老人家也給我們帶帶路?”
    “哼!”老頭鼻子吹氣,“這會兒又老人家了?不是說我畜生的時候了?”
    從來就是你自己說自己畜生的好嗎?
    裴夏也不廢話,伸手入懷,掏了一根粗壯的翡翠參出來。
    老頭看了一眼,然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裴夏:“蘿卜?”
    嘖,不識貨。
    裴夏揣起蘿卜,想了想,又拿出一顆養靈丹來。
    最早在天飽山的修士身上也得到過養靈丹,可見在秦州,這玩意兒應該有流通,而且算是比較值價的玩意兒。
    果然,老頭這回臉色緩和了些。
    伸手接過丹藥,他慢條斯理地拍拍手:“成,老人家我啊,就帶你們逛逛。”
    其實從外麵看,大致也能想象得出船司內部的光景。
    這座巨橋橫亙江麵,長有數裏,所以船司整體也很狹長,靠橋兩側比肩接踵都是樓房,中間餘有一條寬闊的主路。
    而抬起頭,約莫三丈高,有一層天花板,以木為板,精鐵支撐。
    “船司有三層,咱們這裏是第一層,開放給得到許可的百姓、路過的修士、以及江城山的尋常弟子。”
    老頭手裏掂著丹藥,拋起又落下:“往上二層,是給江城山的長老,還有東侯的軍校官員準備的,最頂上則是哨站,用來防敵。”
    江城山盤踞兩江之地,是東秦要害,即便有宗門把持,李胥也不可能完全不留駐軍。
    這麽看,這船司未嚐不是一種碉堡。
    “像咱們剛才那樣從水裏遊過來,其實頂層哨站上的兵家高手看的一清二楚,人懶得管而已。”老頭聳聳肩。
    說到這個,裴夏插嘴問了一句:“我看前輩也是修行中人,怎麽沒有從正門檢口進來?”
    老頭咂咂嘴:“就,我不是常來嘛,次數多了,就難免有一些……哎,江城山那幫人什麽德性,想必你也知道。”
    裴夏恍然,點點頭:“確實,江城山的作風,的確讓人看不過去,我們也是在來的路上和他們的一名長老起了點衝突。”
    老頭腳步一頓,回過頭,瞪大了眼睛看裴夏:“臥槽?你得罪了江城山的人?”
    裴夏也愣:“你不是也……”
    “也什麽也,老夫是白嫖沒付錢,上了江城山的黑名單,咱倆可不是一碼事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