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找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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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裴夏聽傻了。
    他下意識抬起頭,舉目四望。
    幾乎每一個隔間裏,都有一個類似的小童跪坐侍候。
    男客便是女童,女客便是男童。
    有些在伺候吃飯,有些則一言難盡,甚至真有上桌的。
    那一片斷肢殘骸,血肉模糊……
    裴夏看在眼中,隻覺得視線都有些模糊,耳邊的鼓樂聲也渺遠起來。
    朦朧中,忽的腦海裏傳來一陣耳鳴似的尖銳嘯聲,仿佛利箭穿透了皮肉,帶來了一種精神層麵上的,劇烈的刺痛。
    這股刺痛,好像……有些熟悉!
    與此同時,遠在船司之中,斜坐在窗沿上的小老頭周天,確切感覺到了自己的黑鞘劍震動了一下。
    和上次那隱隱的觸動不同。
    這是一次是確實的呼應!
    蓬鬆的須發下掩藏的雙目,遠遠望向了江城山:“難道真是死海淵卷土重來?”
    好在,這抹刺痛來的突兀,去的也快,並沒有持續很久。
    裴夏揉了一下太陽穴,有點恍惚。
    剛才那一瞬,他好像感知到了什麽,但那短暫的畫麵,連同引起刺痛的始末,又好似被什麽東西給裁去了一般。
    他隻能晃了晃頭,盡快回神。
    馮夭當然理解的裴夏的意思,她很快便擺擺手,找了個借口,讓小童退下了。
    本來以為,從天飽山裏出來,自己這一路已經見識過了秦州的困苦悲慘,到了見怪不怪的地步。
    沒想到,這一刻給裴夏的衝擊,要比此前一切加起來都沉重。
    當山野窩棚裏的不得已,成為富麗堂皇中的一種“享受”的時候。
    那股仿若地獄的濃烈惡臭,才真正撲麵而來。
    馮夭似乎是察覺到了裴夏的異樣,她回過頭望向他,有些疑惑:“主人?”
    裴夏沉默良久,長出一口氣:“你說,咱們除了救薑庶,還有沒有順便……滅了江城山的說法?”
    龍鼎碎裂,軍閥割據,舊國殘局如此,裴夏自問挽救不了一州之大勢。
    但江城山,這是擺在他眼前的。
    這裏沒有饑餓,沒有受迫,沒有不得已。
    裴夏實在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裝瞎。
    馮夭不懂人情,她隻會冷靜地幫助裴夏思考:“不現實。”
    江城山本身就是東秦首屈一指的宗門,管理兩江之地,吸納了不少高手,鐵骨境為數不少,那想來肯定會有真正的金剛境,而且絕對不止一個。
    馮夭全力催動血骨,可以與金剛境匹敵。
    但裴夏就必須得嗑藥了,倉促間如果不能取勝,那丹藥無以為繼,勢必陷入險地。
    江城山如果不止兩個金剛境呢?
    更何況,人家也不是隻有金剛境,還有那麽多長老門人呢。
    更更何況,你不是要殺人,你是要滅門,此地險要,還有東侯的軍隊駐紮,那兵家的千人斬可不與你開玩笑。
    恨歸恨。
    但這個世界不是你恨,你就總能成,以裴夏一己之力,恨到咬碎了牙,他也沒法把江城山恨滅。
    “除非……我不止一個人。”
    裴夏的腦海裏立馬就浮現出了一個長發男子的身影。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叫瞿英的男人就說過,他有意要去顛覆江城山,而且他身後還有一個名為碎玉人的組織。
    至於李胥,裴夏的確無力與坐鎮一方的大軍閥對抗,但秦州這破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軍閥。
    自己和薑庶,不就是從另一個軍閥的地盤上逃出來的嗎?
    兩江險地,那虎侯李卿未嚐不感興趣。
    “先把薑庶救出來,這事兒咱們可以慢慢合計。”裴夏做好決定。
    按照原計劃,要救薑庶,下一步就得混進三台裏去。
    作為禮物,“馮夭”肯定是夠格的,她之前展露出來的實力,在江城山也屬頂尖。
    就是怎麽送,這個細節處還需要打磨。
    三台裏坐著的,大概都是東秦有數的角色,心思縝密的不在少數,可不能讓他們看出破綻來。
    裴夏心裏盤算著呢,遠處,一個留著兩撇小胡的中年人,忽然舉起酒杯,笑眯眯地朝著馮夭這裏走過來。
    “這位看著可麵生!”
    男人一口公鴨嗓,捏出一副文質彬彬的語氣:“在下梅園柳賢,請教姑娘芳名啊?”
    這做派,就差把好色之徒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不過裴夏心念一動,倒是沒有趕他走。
    馮夭抬起酒杯,禮貌地朝他舉了舉:“馮夭,見過柳兄。”
    “馮姑娘!”
    這姓柳的平日裏應該是習慣了,提著酒杯,自顧自就往馮夭身旁一坐。
    隔間本就窄小,離得近了,肢體難免有所觸碰。
    他嘴裏說著話,眼睛卻一直在瞄馮夭鼓囊囊的胸脯,和長裙下的玉腿。
    嗬,戀屍癖。
    自巡海神將腦蟲贈予裴夏之後,他就是這些蟲子的主人,雖然沒法玄乎到心念相通的地步,但彼此默契,往往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足夠馮夭知曉裴夏的意圖。
    馮夭有意往後退了退身子,故作矜持了一下,然後柔聲問道:“柳兄一看就身份不凡,不像我,今次初來乍到,就怕別人笑話我不知事呢。”
    馮夭退,這柳賢跟著就往上蹭,一邊蹭一邊笑嘻嘻地說道:“那是自然,我柳家一片梅園,在東秦都是有數的家族,我也就是懶得和那些顯貴虛與委蛇,不然樓中三台我是想去就去。”
    馮夭又退了些。
    得退,你退了,他才會想進,他想近,才好放鬆戒備。
    馮夭跟著又問道:“那蘇山主的婚事,想必柳兄也了解的很?”
    “嘖,倒是沒說錯。”
    提到這個,柳賢滿臉的好色中露出幾分煩躁:“蘇山主出身高貴,美貌性感,床笫之間定是個極品,也不知道怎的,忽然就愛上了一個從船司捉來的年輕小子,以往都還隻是玩玩兒,這回卻雷厲風行,徑直把婚事都辦起來了,好似動了真心似的……”
    說完,他還小聲嘀咕了一句:“……我當年可是連個入幕之賓都沒混上。”
    這話一出口,馮夭立馬與裴夏對視了一眼。
    果然,馬石琳那麽執著地要捉薑庶,並不隻是親傳弟子那麽簡單。
    那勞什子蘇晏,原來是好這口老牛嫩草。
    合著要是不來救薑庶,自己這新徒弟就成了江城山的“掌門夫人”了。
    裴夏朝馮夭又使了個眼色。
    馮夭接著問道:“這麽厲害,我倒是也想見識一下這新郎官,隻可惜我入不了三台,也不知道什麽地方能瞧見。”
    柳賢提到薑庶,明顯有些不悅:“這小子年輕氣盛,又是個外人,不曉得蘇山主的妙處,聽說還十分不願呢,估摸著是裝在哪個罐子裏了,有什麽好瞧的?”
    罐子?
    這個裴夏倒是知道,不單秦州,是各地人販子通用的裝人伎倆,方便看管運送。
    所以,隻要找到送往那三台樓宇中的罐子。
    就等於找到了薑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