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府。
    過年的氣氛日漸濃鬱，二十八貼花畫，前山後山的弟子們都聚在一起，大上清宮內外一片喜意洋洋。
    這是淩霄作為龍虎山掌門的第五個年頭，他照例舉辦了年度大會，比起去年來說規模小了一點，但不足為道。
    大會無疑是千篇一律的走流程，內容極其無聊，聽的王安沁哈欠連連。自從她調回符籙司後，就直接拜在淩霄門下，雖然天資平平，好歹有掌門指導，也算是進步飛快。
    李舒齊仍舊待在後勤司，隻不過現在多了項任務，每天沒事兒就去掌門那裏找王安沁聊天，多虧了他，她才在符籙司沒那麽苦悶。總的來說日子越過越穩，有時候還向李舒齊打聽一些關於陰陽界的奇聞趣事，二人歡聲笑語的，她也慢慢適應了這種生活。
    大會結束後，王安沁回了符籙司繼續學習。結果剛走到一半兒，就被李舒齊攔了下來。
    “阿沁師妹，等等我！”
    王安沁腳步一頓，回頭看向飛奔而來的李舒齊，笑眼彎彎，“師兄。”
    “幹什麽去？走這麽快，難不成嫌我麻煩了？”
    “怎麽會，”王安沁笑道：“隻是年後初五有符籙考核，我想著早些回去再練練。”
    李舒齊看著她如此上道，甚是滿意，感覺眼前的少女成長了不少。他雙手叉腰，滿臉自豪地說：“我師妹定然是天下第一好，根本用不著什麽考核，都是小事。”
    “走，今兒個師兄帶你去山下溜溜彎，順便買點年貨。”
    王安沁一愣，“現在不是已經閉山了嗎？”
    “他閉他的，跟我李舒齊何幹。”李舒齊頭顱一仰，自信滿滿，可王安沁卻若有所思：“那就算能下去，商店街也都關門回家過年了吧？”
    “總有沒關的，走嘛。”
    王安沁拗不過他，任由他拽去了。
    一路上都是人，都是一水的前山弟子。那幫人很少來後山，這次逮住機會還不狠狠的參觀一下。王安沁和李舒齊試圖混跡其中，但還是被認出來了。
    “哎哎哎，那倆後山的，你們幹嘛去？”
    “臥槽被發現了。”李舒齊後背一緊，伸出手來就拉著王安沁往前不要命的奔跑。
    “跑啊！”
    “師兄你……讓一下！”
    李舒齊邊跑邊笑，王安沁還不忘扭過頭去給後麵的管理人員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正當二人跑的歡脫，卻不曾想撞上個人。
    那人一身黑衣，就連臉都遮擋了個嚴嚴實實。跟李舒齊在相撞的那一瞬間輕輕側身，躲過撞擊。
    李舒齊眉頭不自覺的一皺，高手啊。
    但那人什麽話都沒說，徑直的往前繼續走去，不疾不徐。
    那道氣味真是熟悉，李舒齊沉吟一瞬，像是想起了那人的名諱，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顧清秋？他來龍虎山做什麽！
    ……
    一晃眼就到了除夕，街上來往行人逐漸稀少，商鋪早早收了攤子歸去，都提前收拾妥當，準備返家年夜圍爐吃團圓飯，未到傍晚時分，藏北城內外便已聞四處爆竹聲聲。
    入夜後全城掌燈，紅袖招到處透出喜慶歡聲，一片祥和升平景象。
    外麵盡是人間煙火，凝華院裏的那棵常青樹掉光了枝葉，顯得有些不應景。
    蘇靉靆蹲在院子裏，手持扇子，對著那火爐使勁兒的扇著，心裏暗自抱怨著怎麽又吃火鍋。
    叔衡在一旁劈柴，林寒和郭進廷則在廚房忙著做肉。由於兩方的主心骨都缺席了年夜飯，大家夥兒一商議，幹脆一塊兒過得了。
    可憐的張步瀛在歲末的最後一刻結束了聖魔主的剝削，著急忙慌的從首府趕了回來，此時正踩著梯子在院外掛紅燈籠。
    “哎哎，歪了歪了，右邊再高一點。”紫衣少女站在地下，“眼斜了吧唧的，不能幹換人來。”
    “嘖，沈嬌靈，有點蹬鼻子上臉了是吧？”
    張步瀛回頭翻了個白眼，“你們這群懶貨，老子不回來就不掛燈籠？”
    蘇靉靆蜷縮在火爐旁邊，一邊扇著一邊表示抗議：“你有那能耐，怎麽不去北國把那倆祖宗帶回來啊？淨說廢話。”
    “就是。”在廚房忙的找不到北的郭進廷也探出頭來，吐槽道：“前幾天師父過生日回來一趟，但是去開會了也沒見上，戴寶除了打幾個視頻回來也沒見人。”
    “你怕他倆今天不給我們回視頻嗎，大過年的。”林寒在一旁說著，又推開窗戶，看向忙著劈柴的某人：“鳥哥，他們說什麽時候回來？”
    “快回來吧，老子在那上班都快煩死了，”張步瀛罵罵咧咧的開口道，“蕭血染欠我的青春和心態，他拿什麽還？”
    果然無論再樂觀開朗的陽光大男孩，也會被上班摧殘成怨夫。
    怨夫歎了口氣，巴眨巴眨星星眼，又道：“還有我的戴，我老想她了。”
    叔衡沒有理會張步瀛的發瘋，隻是看了他一眼，道：“快了，沒幾天的，初二初三的事兒。”
    蘇靉靆一聽，啊了一聲，手中動作一頓：“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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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衡瞥了他一眼，看出了他眼底的震驚：“趕緊把你的垃圾從大小姐房間裏丟掉，不然等她回來……”
    狐狸仰天長嘯一聲，直接把手裏的扇子丟給無所事事的沈嬌靈，連忙拍了拍身上的土，“臥槽，這麽快？……你先幫我扇會兒，我趕緊收拾一下。”
    沈嬌靈沒好氣兒的拿過扇子，罵道：“亂嗷什麽玩意兒，她能把你吃了啊？”
    蘇靉靆立即擺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會，還會死的。”
    ……
    與藏北的除夕夜不同，北國四處洋溢著濃鬱的年味兒。指針剛過十一點，時間進入子時，花蘭溝裏守歲的村民紛紛湧出家門，當街燃起爆竹和火把，走街串巷的恭祝新年。
    庭燎衝天騰起的熾烈火光中，滿懷雪意的陣風呼嘯而來。蕭血染叩響了戴曦燁的房門，在戴曦燁迷糊的狀態下，連拖帶拽的把她扯上了街。
    車馬粼粼，小鎮的繁華在除夕夜達到頂峰，人流如織，在並不寬闊的街道上接踵而行。
    小販們將家裏的都帶到街上來，一邊和行人共同歡樂，一邊又享受著他們無比渴望的團圓。街邊的叫賣聲和呼喝聲不斷，勾引著戴曦燁的胃咕咕叫，她湊到一家烤冷麵攤前，“老板，要兩份。”
    “好嘞姑娘，有忌口不？”
    “沒有，”戴曦燁抬頭看向一旁的蕭血染，“你有忌口嗎？”
    蕭血染輕輕搖頭，“剛吃了餃子，你又餓了？”
    “餃子哪有烤冷麵好吃。”戴曦燁咽咽口水，“一會兒再吃個糖葫蘆幫助消化。”
    蕭血染汗顏，“……你高興就好。”
    戴曦燁又回頭搜尋著賣糖葫蘆的那個老頭，旁邊擠滿了人，戴曦燁嘖嘖兩聲，“今天晚上的人真多，擠都擠不上。”
    蕭血染低頭望向少女略帶遺憾的臉，輕笑一聲，不緊不慢的從身後拿出一根被紙糊著的東西，遞到她麵前。
    少女見狀驚喜萬分，一雙星星眼抬頭看向蕭血染，“你什麽時候買的！”
    “剛才。”
    “太夠意思了，我感動的眼睛要尿尿了。”
    蕭血染雙手抱胸，把臉撇到一邊，“算了，給我個麵子。”
    “嘻嘻。”戴曦燁接過他手裏的糖葫蘆，啃了一口，北國的東西就是正宗。她回頭接過兩份烤冷麵，就跟著蕭血染往前麵逛去。
    “你們過年，路上的人都這麽多嗎？”
    戴曦燁忙著吃東西，腮幫子鼓鼓的邊嚼邊回答：“我們那邊沒這麽多。”
    蕭血染看了她一眼，“那你們那邊在這會兒幹什麽？”
    “守夜啊，要不就是看春晚，不怕冷的就在外麵放炮，有群的就往群裏搶紅包。”
    “那你呢？”蕭血染繼續問。
    “我？”戴曦燁眨了眨眼，“嗯……在玉祈府的時候很無聊，我們這會兒必須在岐山殿守夜，誦經祈福，反正一晚上不讓睡覺。”
    “後來離開玉祈府回了家，就更無聊了。”戴曦燁搖了搖頭，道：“一到這會兒，外公外婆就和鄰居打麻將，我爸我媽和同事出去旅遊，就剩我一個人看家。”
    蕭血染看著她酸溜溜的表情，不禁覺得好笑，或者可以說揚起的嘴角根本沒有下來過，“怎麽不和爸媽一起出去旅遊？”
    “誰家大過年出去玩，隻有上班族。”戴曦燁輕笑，“我可不一樣，我可是尊貴的……”
    蕭血染眉毛一挑。
    “尊貴的……單身貴族。”
    “……”
    “那你呢？你過年幹什麽？”戴曦燁說罷，捂著嘴打了個飽嗝，蕭血染搖了搖頭，道：“我們一般不過春節。”
    “那你過什麽？”戴曦燁剛問出口，就覺得自己不是一般的蠢，藏北的肯定過藏曆新年啊，戴曦燁一拍腦袋，一臉被自己蠢到的表情，“啊，當我沒說。”
    “過藏曆新年的時候，也沒什麽可過的。”蕭血染頓了頓，眼神有些深邃，“和往常一樣工作，甚至比往常工作還多。”
    戴曦燁哈哈笑了起來，揶揄的看向他：“這話我怎麽聽起來，怨氣衝天啊？”
    蕭血染輕哼一聲，“到底是比不上‘尊貴的’單身貴族。”
    尊貴的三個字念的很重，卻讓戴曦燁樂的更開心了，“那你得感謝我，讓你獲得了一個這麽放鬆的春節。”
    “嗯，”蕭血染點頭，“謝謝你。”
    “聲音太小聽不清，再說一遍。”
    “謝謝你。”
    戴曦燁回頭看向他，蕭血染站在原地，沒有再往前走。他像以前一樣望向戴曦燁，他第一次如此珍重的審視她的背影，天邊璀璨的煙火與她甚是適配。
    她太亮麗了，對於他是否有些刺眼呢。蕭血染想。
    戴曦燁沒看到他若有所思的神情，隻是賤兮兮的湊到他跟前，猥瑣的笑著：“再說一遍呢？”
    “謝謝你。”
    戴曦燁有些意外，咦了一聲，離遠些看，與平日裏沒什麽區別。她抓了抓頭發，有些不解：“今天這麽聽話？那再說五遍呢？”
    “……”
    “咚——咚——咚——”
    隨著淩晨的鍾聲敲響，炮竹聲中，漫天絢爛的花火將此刻的夜空點綴如晝。街上行人互道祝福，無論親疏。或許這個時刻天涯海角的人們都會放下所謂的角色，沉浸在新年來臨的喜悅中。戴曦燁抬頭望向天空，燈火點亮了她的笑顏。
    蕭血染此時的世界裏似乎隻有一個人。他嘴唇微啟，好聽的嗓音在有些逾矩的氛圍中傳出。
    “新年快樂，小戴。”
    戴曦燁回過神來，微笑著望進他的世界。
    “新年快樂，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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