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骨繡陰緣】鬼新郎x補魂師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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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時棲抱著懷中人衝進內殿時,地磚上滴落一串黏稠的黑血。
紀明溫渾身是血,臉色白得像紙,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靳時棲的指尖就陷在那片濕冷裏,觸到的不是溫熱,而是某種詭異的冰涼。
將懷中人小心地放在床上,他手指微微發抖,卻還是穩穩地解開染血的衣領。
心口處,那裏本就空蕩,如今黑霧渙散,七條鎖魂鏈斷了有三,剩餘的四條正緩慢地崩裂。
當時狐火鋪天蓋地,想逃也來不及。
為了擋住狐仙死前帶著怨恨的最後一擊,紀明溫僅剩的七魄隻剩四魄。
屋裏安靜得隻剩下靳時棲的呼吸聲,他低著頭,手指沾了血,黏膩的觸感讓他心裏發悶。
若是不救,紀明溫會無法蘇醒,在夢中反複經受靈魂撕裂的苦痛。
“大人……這,這可怎麽辦啊!”
阿四的皮影身軀在床邊晃了晃,竹簽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
靳時棲沒有抬頭,隻是將三樣物件逐一擺在榻邊——
赤眸狐眼懸浮於紀明溫眉心,血光如絲,纏繞著那些潰散的黑霧。
屍骨陶土覆在心口空洞處,一點點填補著破碎的鎖魂鏈。
最後是曾化作李量的皮影,輕輕覆在冰涼的手背上。
離徹底補全靈魂還剩一樣東西,那便是長生燈油,但即便是骨針也無法找尋到此物的方位。
如今時間緊迫,隻能先緩解紀明溫靈魂的痛苦。
從靳時棲第一次用溶金瞳看到紀明溫的靈魂時,他便知曉,紀明溫就是這次的任務目標。
“阿四,接下來,無論用什麽辦法,都不能讓任何鬼物靠近這間屋子。”
靳時棲終於開口,聲音沉得嚇人。
阿四的紙手指著自己,關節“哢哢”作響,哪怕是一張紙做的皮也看得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我嗎?”
“對,務必要攔住。”
靳時棲說罷,便將阿四趕了出去。
他在通感的時候,不能被任何外物打擾,不然會迷失來時的路,永遠困在紀明溫過去的記憶之中。
他需要用斷孽剪剪斷紀明溫生前的情感。
紀明溫麵容蒼白如紙,紫瞳緊閉,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唇邊還殘留著一絲未幹的血跡。
靳時棲神色凝重了些。
缺了一味長生燈油,但隻要他速度快些,說不定可以……
骨釘抵上紀明溫心口的刹那,靳時棲的眸色陡然轉金——
那雙眼睛如同熔化的黃金,熾烈而冰冷,瞳孔深處似有符文流轉,映照著紀明溫破碎的魂魄。
靳時棲的動作極穩,手腕一沉,骨釘便無聲地刺入血肉。
“唔……”
紀明溫無意識地悶哼一聲,眉心微蹙,卻仍未醒來。
骨針穿透時空的刹那,靳時棲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眼前的光景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片片剝落,又在瞬息間重組。
耳邊是尖銳的嗡鳴,仿佛千萬隻鬼魂在嘶吼,卻又在下一刻歸於寂靜。
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變得透明,仿佛化作一縷風,一絲煙,輕飄飄地浮在時光長河之上。
四周的景象如走馬燈般飛速流轉——
村莊的晨昏更迭,墓室前的香火明滅,孩童長成少年,又穿上華貴的喜服......
直到一切定格在那雙驚鴻一瞥的紫眸上。
靳時棲踉蹌一步,仿佛從高空墜落般猛然清醒。
撲麵而來的是濃重的香火氣。
約莫七八歲的孩子端坐在高台之上,紅金色的華服將他裹得像尊精致的瓷偶。
這身紅金華袍寬大得近乎沉重,衣擺層層疊疊鋪展在高台上,織金寬帶尾端長長地垂落至地麵,脖頸上纏著華麗的珠鏈。
隻一眼,靳時棲就認出了眼前的孩子,與變小的紀明溫分明一模一樣,隻是看著有些怯生生的。
這裏就是紀明溫生前居住的地方?
怎麽看著怪怪的。
那些繁重的配飾,當真不會影響到年紀尚小的孩子嗎?
靳時棲走得更近了一些,才發現紀明溫不是不想動,而是不敢動。
衣擺處繡著繁複的雲紋,袖口墜著沉甸甸的金鈴,隨著他不安的輕微動作,發出細碎的聲響。
若是動作的幅度大些,就會驚動所有人。
這身衣服,與看著老舊的高台形成鮮明對比。
台下跪滿了村民,額頭緊貼地麵。
紀明溫的手指悄悄攥緊了衣角,稚嫩的臉上強裝鎮定,紫瞳卻泄露出一絲惶恐。
他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卻被身後的婦人按住肩膀。
“大人,該去沐浴了。”
身後的婦人溫聲提醒,嗓音恭敬卻不容拒絕。
她抬手示意,立刻有兩名穿著褐色短打的壯漢上前,一左一右將紀明溫從高台上架起。
他的雙腳懸空,華貴的紅金袍擺垂落,露出一雙白皙的小腿。
腳踝上各係著一根紅繩,繩上掛著銅鈴,隨著移動發出清脆的聲響。
“母親......”
紀明溫小聲喚道,紫瞳中閃過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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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麵色不改,隻是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歪斜的玉冠:
“大人要乖。”
她被稱作“母親”,眼神卻冰冷得像在看一件器物。
靳時棲下意識伸手,想扶住那搖搖欲墜的小小身影。
可他的指尖徑直穿過了紀明溫的肩膀,如同觸碰霧氣般。
孩童單薄的軀體從他掌心透出,華服金線在穿過他手臂時碎成光斑,又在他抽離後重新凝聚。
靳時棲遲疑著看向自己的手臂,才後知後覺這裏的人全都看不到他。
強行開始補魂,沒想到弊端出現得如此之快,靳時棲不能如法炮製對付羅刹般影響紀明溫的情感。
但下一秒,靳時棲的身體便不受控製地開始移動,跟隨紀明溫的身影。
很快,他便發現,紀明溫無論是做什麽,都有人親自服侍。
走路有人抱著,吃飯隻需要張口,每天最多的時間就是坐在高處的位置,接受所有人的侍奉。
村中人幾乎為紀明溫創造了最好的生活條件,過著如此安逸的生活,為何會被記憶折磨到生不如死?
歲月在高台前流淌,如一場無聲的默戲。
靳時棲靜立光陰之外,看檀香嫋嫋中,那個裹在華貴衣袍裏的孩童漸漸抽枝拔節。
紅金禮服的紋樣年複一年繁複起來,可端坐其間的身影卻愈發沉默。
春日裏,紀明溫的腳還能在高台邊緣輕輕晃動,金鈴珠玉在踝間碎碎地響。
秋霜至時,少年紀明溫的衣擺已垂落如瀑,珠玉冠簾下露出一截蒼白的下巴。
恍惚間,十年已過,村民們換下抱他的臂膀,改為抬著鎏金轎輦。
無論是吃飯行走,沐浴更衣,都無需紀明溫費力。
他被養得像個貢瓷,通身不見半點瑕疵。
每日寅時,便有專門侍奉的人捧來晨間清露,以絲帛蘸著,一寸寸拭過眉眼。
發絲需梳滿百下,不能多一縷,亦不可少一分。
指甲修剪得圓潤如貝,連指尖的弧度都需合乎規製。
偶有咳嗽,便是一日的禁食;若是不慎在掌心掐出月牙痕,便要受三日的藥浴。
最是那華服加身時,侍從們連呼吸都放得輕緩,生怕吹皺了衣上金線。
紀明溫被擺弄著抬手轉身,如同一尊正在被擦拭的玉像。
無數個一成不變的日子裏,村民們俯首跪拜,煙火繚繞間,唯有他靜默如塑。
似乎什麽都變了,又似乎什麽都沒變。
沒有笑,也沒有悲喜,隻是垂眸望著匍匐的人群。
靳時棲站在人群最後,自下而上地望著那個身影——
那麽高,那麽遠。
像一尊被供奉的佛,也像一座無字的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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