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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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鞭抽打著春和堂的斷壁殘垣,許曼婷跪在青石井台前,指尖陷入磚縫間凝結的血冰。三十年的時光仿佛在此刻坍縮,井底浮起的鎏金棺碎片在水麵拚湊出母親的麵容——沈秋棠被鐵鏈鎖在祭壇那夜,腹中胎兒的踢動震得朱砂符咒龜裂,鮮血順著祭壇紋路蜿蜒成梅枝。此刻那些幹涸的血痕正從她掌心舊疤裏滲出,與井水的漣漪共振出詭異韻律。
"第七塊棺槨嵌在西廂房梁柱裏。"王振華的聲音裹著雨幕傳來。他肩頭的繃帶滲出新鮮血漬,二十年前緝毒時留下的貫穿傷在潮濕天氣裏隱隱作痛。戰術手電的光束掃過搖搖欲墜的房梁,驚起梁間棲息的寒鴉,鴉羽掠過許曼婷的警徽,在暴雨中劃出暗色弧線。
許曼婷的銀鐲突然發出蜂鳴,內側暗格彈出一枚翡翠碎片——與呂世昌扳指缺口嚴絲合縫。這讓她想起七歲生辰那夜,父親醉醺醺地將她鎖進地下室,通風管飄來母親哼唱的《梅花烙》。牆上的刻痕在月光下滲出同樣的暗紅液體,如今那些液體正從呂振聲輪椅扶手的暗格裏汩汩湧出,在青磚地麵蜿蜒成春和堂密道的地圖。
子時的市委大院浸在墨色裏,許曼婷貼著牆根陰影挪步。青銅鑰匙插入第七道暗門鎖孔時,鏽屑混著香灰簌簌落下,與記憶深處父親書房保險櫃的聲響重疊。她忽然瞥見值班室窗欞閃過人影——新調來的檔案科科長老周正在焚毀文件,灰燼裏隱約可見"丙寅年工程招標"字樣。
門內整麵琉璃牆泛著幽藍冷光,七百二十個琉璃格中的心髒標本在潮濕空氣裏微微顫動。最新那枚的冠狀動脈中,金絲編織的梅花芯突然迸出火星,映出牆上斑駁的投影——1987年除夕夜,呂振聲正將繈褓遞給穿警服的老局長,背景裏沈秋棠腹部的朱砂符咒滲出血珠,在雪地上綻成並蒂蓮。
"你以為找到這些就能翻案?"嘶啞的嗓音從貨艙深處傳來,呂振聲的輪椅碾過鋼板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燒傷的臉在閃電中忽明忽暗,他畸形的手指突然掀開輪椅坐墊,露出整排注射器:"這些年來,省裏三任政法委書記,五任公安廳長...他們可比你聰明得多。"
黎明前的市檔案館彌漫著陳年墨臭,許曼婷戴著白手套翻開"丙寅年市政工程"卷宗。當紫外線掃過某頁茶漬,突然顯現出人體脈絡般的紅色細線——正是春和堂密室牆上的血管分布圖。王振華用鑷子夾起頁縫間的金箔殘片,在放大鏡下顯出"七姓祭品"的篆體小字。
"看看這個。"他突然掀開牆角防潮布,露出塵封的消防檢查記錄:1987年3月17日淩晨兩點,春和堂消防栓被替換為汽油管道,簽字欄裏老局長的印章泛著詭異的靛藍色。許曼婷的銀鐲突然發燙,暗格裏彈出的半枚翡翠正與消防栓閥門的凹槽契合。
暴雨拍打著檔案室的氣窗,許曼婷在搖晃的光影裏看見驚心畫麵:母親臨產前夜,被注射致幻劑後帶入密室。呂振聲用鎏金鋼筆在她腹部描摹符咒,筆尖蘸的不是朱砂,而是從七姓嬰兒心尖取出的凝血。
省紀委談話室的檀香掩不住血腥氣。新任政法委書記鄭國棟轉動著翡翠扳指,鏡片後的目光掃過許曼婷遞交的證據鏈:"小許啊,有些案子就像陳年普洱茶,越深挖越傷身。"
許曼婷凝視著他袖口若隱若現的梅花紋身——與貨輪殘骸裏發現的圖騰完全一致。她突然掀翻茶盞,滾燙的茶水在桌麵淌成"七"字,與春和堂祭壇的七星燈陣暗合。王振華適時推門而入,染血的繃帶垂在審訊記錄上,滲出的血珠恰好蓋住"海外賬戶"的關鍵詞。
"三號碼頭,現在!"他的低喝驚醒了記憶:二十年前那個雨夜,也是這樣染血的繃帶,老李替他擋下毒梟的砍刀時,血珠濺在船舷的梅紋雕花上。此刻貨輪甲板的鎏金棺正在漲潮,棺蓋縫隙滲出暗紅液體,在月光下凝成三十年前母親腕間銀鐲的輪廓。
驚雷劈開濃雲時,許曼婷站在第七艙暗門前。青銅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童年記憶如潮水倒灌——七歲那年偷溜進父親書房,在保險櫃最底層摸到的冰冷物件,正是這把刻著"丙寅"的鑰匙。門內整麵照片牆乍現妖異冷光,數百張偷拍照片裏的她正在勘察現場、翻閱檔案,最新那張竟是昨日在碼頭淋雨的背影。
地磚突然下陷,古董座鍾的銅擺錘呼嘯砸來。許曼婷翻滾躲避時扯落牆上的綢幔,泛黃的執勤日誌雪片般飄落——1987年3月17日淩晨的值班記錄背麵,老局長用暗紅色墨水補記:"女嬰後頸有梅形胎記,與沈警官失蹤當日所繪符咒位置一致。"血珠從她撕裂的虎口滴落,在"梅"字上暈染出新的花瓣。
暴雨如注的黎明,許曼婷跪在母親投井的位置。當染血的婚書在井中燃成灰燼,井水突然沸騰如熔岩,浮起的鎏金棺殘片拚成完整的七星燈陣圖。王振華從身後為她披上警用大衣,掌心的溫度透過濕透的襯衫熨燙著舊傷——那個暴雨夜他奉命守在警局門口,親眼看見老局長將繈褓放在台階上,製服前襟還沾著沈秋棠腕間銀鐲磕出的血痕。
晨光刺破海平線時,海警船的探照燈照亮珊瑚礁群的梅花圖騰。許曼婷望著甲板上那排鎏金棺,忽然讀懂母親臨終前哼唱的《梅花烙》——每個轉音都對應著春和堂青磚的刻痕密碼。當第一縷陽光擦亮市局頂樓的警徽,潮水退去的沙灘上,並蒂蓮紋的繈褓殘片與警徽碎片靜靜依偎,宛如三十年的血色梅烙終於淬煉成光的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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