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九轉還魂草的葉脈上凝成血色珠串時，許曼婷正用銀簪挑開王振華警服第四顆銅紐。青年警官心口的翡翠薄膜已蔓延至鎖骨，月光下能看見薄膜下遊動的星砂，像被封印在琥珀裏的星河。
    "當年你母親用玉蟬封印暗河，蟬蛻裏裹著的不是蠱蟲......"王振華突然抓住她執簪的手，腕間纏繞的桑蠶血絲突然繃緊成弓弦，"是春和堂七代人的陽壽。"
    地窖深處傳來玉磬裂帛之音。許曼婷頸後的刺青驟然發燙，她看見自己的影子在磚牆上扭曲成沈秋棠臨盆時的姿態——母親的雙腳正被血髓藤纏成蓮花座，藤須刺入的每個穴位都對應暗河支流的交匯點。
    暗河水突然漫過青石門檻。許曼婷涉水走向藥王鼎時，發現漂浮的銅錢正拚成二十八星宿陣圖。王振華的白骨右手突然插入水中，星砂從指骨縫隙滲出，在河麵繪出《青囊秘要》缺失的最後一頁——那頁紙上浸透的並非墨跡，而是七種不同年份的暗河屍水。
    "這才是真正的藥引。"王振華的聲音混著鎖鏈拖曳聲。許曼婷看見鼎耳懸掛的青銅燈突然爆燃，燈芯竟是蜷縮的嬰兒幹屍，臍帶纏繞成她腕間紅繩的紋路。當第七盞燈亮起時，鼎內浮現出沈秋棠的虛影——她正將半塊玉蟬搗入青年王振華的心口，混著星砂的血水從指縫滴落，凝成許曼婷七歲那年高燒時服下的藥丸。
    血髓藤突然破水而出。許曼婷翻身滾向藥櫃，撞開的抽屜裏滾出三十六封婚書。每封的"王振華"三字都在滲血，最舊那封的日期竟是民國三年——那時他尚未出生，而沈秋棠剛滿七歲。
    "時辰到了。"老者從藤蔓陰影中走出，煙袋鍋的火星點燃婚書堆。火焰騰起的瞬間，許曼婷看見二十八個不同時空的王振華在火中重疊——少年警官跪在雪地剜骨為藥，青年警官在產房手刃追兵，如今這副被蠱毒蠶食的軀體正將警徽按進藥王鼎。
    鼎內突然傳出玉蟬清鳴。許曼婷抓住王振華殘存的左手按向鼎身，星砂從兩人交疊的指縫滲入浮雕。當"庚午年臘月廿三"的刻痕亮起時，整條暗河突然靜止，漂浮的紫檀棺槨拚成北鬥陣型。
    "閉眼！"王振華突然將她推向藥櫃。許曼婷的後背撞開暗格，跌入滿是接生器具的密室。她摸到產鉗上幹涸的血漬，突然聽見嬰兒啼哭——不是來自暗河，而是來自她降生那夜的記憶。
    密室裏懸掛的三十六盞青銅燈同時自燃。許曼婷在火光中看見真相：沈秋棠剪斷的臍帶並未丟棄，而是係著銅錢沉入暗河；王振華奉命搜查春和堂那夜，真正帶走的不是罪證，而是她嬰兒時期掉落的乳牙；就連七歲那年分食的飴糖，都是他用警徽從特派員手中換來的續命藥。
    暗門突然被血髓藤擊碎。許曼婷抓著產鉗衝出密室，看見王振華正被藤蔓吊在鼎口。翡翠薄膜已覆蓋他半張臉，裸露的右眼瞳孔裏映著星砂繪製的藥方——"九轉還魂，需至愛剜心"。
    "我典當的從來都不是陽壽。"王振華被藤須勒住的咽喉擠出破碎字句，"是來世所有輪回的情緣......"他的警徽突然墜入鼎中，沸騰的藥湯裏浮出七顆帶血的乳牙。
    許曼婷的銀簪脫手飛出，簪頭梅花刺入鼎耳凹槽。藥王鼎突然翻轉，將王振華吞入鼎腹。她瘋了一般撲向鼎口，卻被星砂凝成的屏障彈開——二十八個時空的畫麵在屏障上流轉，每個畫麵裏的王振華都在說著同一句話："好好活著。"
    血髓藤突然發出瀕死的哀鳴。許曼婷轉頭看見沈秋棠的虛影正從河底升起，她手中的《青囊秘要》已燃至末頁。當最後一片紙灰落入鼎中，翡翠玉蟬突然衝破王振華的心口，帶出的星砂在空中凝成完整的婚書。
    "接住！"沈秋棠的虛影將玉蟬拋來。許曼婷接住的瞬間，蟬翼突然碎裂，露出裏麵封存的真相——七歲的她蜷縮在藥櫃裏，看著青年王振華跪在沈秋棠麵前，任由銀針將《青囊秘要》縫入脊椎。
    暗河水突然沸騰如藥湯。許曼婷縱身躍入鼎中，抱緊王振華逐漸冰冷的軀體。當她的淚水混著星砂滴入他心口，翡翠薄膜突然龜裂，露出底下完好無損的肌膚——二十年來每個雨夜滲血的傷口，此刻都化作淡淡的梅花印痕。
    藥王鼎轟然炸裂。許曼婷在氣浪中睜開眼時，春和堂後院的九轉還魂草正在晨光中舒展新葉。她懷中的王振華呼吸平穩，頸後浮現出與她完全相同的星象刺青。地窖方向傳來銅鈴清響，三十八枚銅錢在井口拚成"永"字，每個豁口都嵌著星砂凝成的露珠。
    井水突然映出雙人倒影。許曼婷看著水中糾纏的青絲與警徽，終於讀懂母親留在藥方邊緣的箴言："九轉非為續命，還魂隻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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