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烏雲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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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頸的銅鈴又"叮"地輕響一聲,像根細針戳進爸爸的神經。
他抱我的手臂驟然收緊,我額頭貼在他鎖骨處,能摸到他喉結上下滾動——他剛才還帶著暖意的呼吸,現在全變成了貼著我耳尖的低咒:"小涵別怕,爸爸在。"
風裹著鐵鏽味灌進樓道,阿念奶奶的藍布帕子被吹得獵獵作響,她顫巍巍去抓,卻抓了個空。
那帕子打著旋兒飄向窗邊,正好掠過老爺腳邊。
老爺彎腰撿帕子的動作突然頓住——他腰彎到一半,抬頭盯著那片烏雲,竹掃帚"當啷"砸在地上。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烏雲邊緣翻卷得更厲害了,像有無數隻黑手在雲裏撕扯,原本晴白的天空被撕開個黑窟窿,窟窿裏滲出的不是雨,是股腥甜的氣兒,直往我鼻子裏鑽。
"這雲不對。"李明突然開口,他扶牆的手背上暴起青筋,"剛才蘇姑娘走時,天地間那股陰煞氣散了七成,怎麽突然又聚起這麽濃的...?"他話沒說完,爸爸懷裏的我突然打了個寒顫。
不是冷,是那種被冰蛇貼著皮膚爬的感覺,從後頸順著脊椎往上竄。
爸爸立刻低頭,用下巴蹭我發頂:"是不是銅鈴硌著了?"他指尖剛碰到銅鈴,那鈴鐺"當"地炸響,震得我耳膜生疼。
老爺"嘶"了一聲,從褲腰裏摸出個布包,動作快得像變戲法。
布包打開是疊黃紙符,他抽出三張,兩張捏在左手,一張用牙咬著,右手掐了個奇怪的訣——我見過他給奶奶驅邪時這麽做過,當時他說這叫"鎮三魂"。"小臧,抱著孩子往後退三步。"他聲音沉得像敲老榆木,"這雲裏有東西在吸人氣,阿念嬸子,您把鐵盒抱緊了,那是蘇姑娘留的陽間氣,別散了。"
阿念奶奶立刻把鐵盒摟在胸口,鐵盒蓋"哢嗒"響了聲,剛才那股甜絲絲的桂花香突然濃了,混著烏雲的腥氣,嗆得我直皺鼻子。
爸爸退到牆角,後背抵著冰涼的白牆,可他懷裏還是熱的,熱得我額角都冒汗。
他低頭看我,眼角的細紋裏還沾著蘇姑娘走時的光,可現在那光被烏雲壓得發暗,他瞳孔縮成兩粒黑豆子,盯著窗外的雲:"是衝小涵來的?"
"不一定。"李明摸出個羅盤,金屬表麵映著烏雲的影子,"但肯定和這幾天的事有關聯。
蘇婉的怨氣散了,可這雲裏的...更像舊怨。"他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哢嚓"一聲,像是什麽東西裂開了。
我轉頭看,樓頂的晾衣杆斷成兩截,鐵絲上掛的藍襯衫"呼"地被風卷走,眨眼就鑽進了烏雲裏。
"有人來了!"趙薇的聲音突然拔高。
她本來站在門口,這時候扒著門框往外探,馬尾辮被風吹得掃過臉頰。
我順著她的視線望,山腳下的小路上浮著層灰霧,霧裏影影綽綽有幾個黑點。
爸爸的身體瞬間繃直,他把我往懷裏又塞了塞,另一隻手摸向後腰——那裏別著爺爺給的桃木匕首,刀鞘硌得我肋骨生疼。"多少人?"他問趙薇,聲音像繃緊的琴弦。
"五個...不,六個?"趙薇眯起眼,"穿得像唱戲的,灰布衫,紮著綁腿。
為首那個...好像戴了頂黑帽子?"她話音剛落,李明的羅盤突然"嗡"地響起來,指針瘋狂打轉,撞得金屬殼子"叮叮"響。
老爺手裏的黃符"刷"地燒起來,火苗是幽藍的,他卻像沒感覺到燙,把燒剩的紙灰撒向空中:"是衝這來的。"
阿念奶奶突然拽爸爸的衣角,她掌心全是汗,把爸爸衣料攥出個褶子:"小同誌,我家廚房還燉著銀耳羹...要不我去看看?"她聲音發顫,可眼睛卻盯著山腳下的灰霧。
爸爸蹲下來,和她平視:"阿念奶奶,您去裏屋把門鎖上,鐵盒別鬆手。"阿念奶奶猶豫了兩秒,抓著鐵盒往裏屋跑,拖鞋在地上拍出"啪嗒啪嗒"的響。
風更大了,吹得樓道裏的舊報紙"嘩啦啦"飛,有張糊在趙薇臉上,她扯下來時,臉上沾了塊漿糊印子。"他們走得好快。"她攥著門框的手在抖,"剛才還在山腳,現在...到村口老槐樹那兒了。"老槐樹離這兒不過二裏地,我突然想起昨天白天,爺爺還在那樹下和人下象棋。
爸爸低頭親我發頂,他嘴唇涼得像冰塊:"小涵,等會兒不管聽見什麽,都往爸爸脖子裏鑽,知道嗎?"我嗯嗯兩聲,手指揪住他領口的紐扣,把臉埋進他懷裏。
李明突然倒抽口涼氣,羅盤"當啷"掉在地上。
他指著窗外:"看雲!"我抬頭,那片烏雲不知何時壓到了樓頂,邊緣的黑絮正往下落,不是雨,是些細得像頭發絲的東西,在風裏飄著,沾在窗玻璃上,像誰在外麵糊了層黑紗。
老爺又燒了張符,這次符紙剛點著就冒黑煙,他臉色刷地白了:"陰兵借道?
不,這氣兒更...更老。"
"到了!"趙薇突然喊。
我從爸爸懷裏抬起頭,看見山腳下的灰霧散了,六個身影站在村口老槐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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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衣服確實像唱戲的,灰布衫洗得發白,綁腿上沾著泥,為首那個戴黑帽子的,帽簷壓得低低的,看不見臉。
風掀起他的衣角,我看見他腰間別著個東西——銅鈴,和我脖子上的一模一樣,在烏雲下泛著冷光。
爸爸的心跳聲在我耳邊炸響,他抱著我往門後挪,後背抵著冰涼的門板。
老爺把最後一張符拍在牆上,符紙"刺啦"一聲著了,火光照亮他緊繃的下頜線。
李明彎腰撿起羅盤,手背上的青筋跳得厲害。
趙薇攥著門框的手鬆了又緊,指甲在木頭裏掐出月牙印。
遠處傳來腳步聲,"咚、咚、咚",像有人在敲悶鼓。
那六個身影開始往樓道這邊走,為首的黑帽子抬起頭——他帽簷下隻有一片陰影,可我卻覺得他在看我,看得我後頸的銅鈴"叮叮"直響,像在應和遠處的腳步聲。
爸爸的體溫在往下掉,可他抱我的手始終沒鬆。
我聽見他喉結動了動,輕聲說:"來了。"
樓道裏的穿堂風突然打了個旋兒,卷著我後頸的銅鈴"叮鈴"輕顫。
那六個身影已經走到樓道口,為首的黑帽子終於抬起頭——帽簷下是張棱角分明的臉,眼尾有道淡疤,像道凝固的刀刻,卻讓他看人的目光多了幾分沉穩。
他沒像我想象中那樣衝過來,反而在離我們三步遠的地方停住,手按在腰間銅鈴上:"臧先生,別緊張。
我們是"玄樞閣"的人,專門處理這類邪祟事。"
爸爸的手指在我後頸收緊,我能摸到他掌心沁出的冷汗。
他另一隻手還扣著後腰的桃木匕首,刀鞘硌得我肋骨生疼:"玄樞閣?
沒聽說過。"他聲音發啞,像砂紙磨過鏽鐵。
"您爺爺臧守正,二十年前在秦嶺幫我們鎮過"鬼市"。"黑帽子從懷裏摸出塊青銅牌,在烏雲下泛著幽光,"這是他親手刻的"鎮陰令",當年我們換給他半塊。"他翻轉銅牌,背麵果然有道豁口,和爺爺總揣在褲兜的半塊嚴絲合縫。
爸爸瞳孔猛地一縮,懷裏的我被晃得差點吐奶——他昨天還翻出爺爺的老物件抹眼淚,說那是和太奶奶最後的聯係。
"小臧,讓他說。"老爺突然開口。
他剛才燒符的手還在抖,卻把最後半張黃符收進了布包,"這銅鈴的響法...和我師父當年的"引魂鈴"像。"他盯著黑帽子腰間的銅鈴,喉結動了動,"您師父可是終南山的無妄真人?"
黑帽子眼尾的疤跳了跳,居然笑了:"老爺子好眼力。
無妄真人是我師伯,我師父是他師弟無咎。"他朝老爺拱了拱手,"我叫林峰,這次來是為這團烏雲。"他抬頭指了指窗外,那些黑絲狀的雲絮還在往下落,沾在玻璃上像團團黴斑,"這不是普通陰雲,是百年前的怨氣凝的。
當年有支送葬隊過這山,棺材裏的姑娘不肯入殮,說要等心上人。
送葬的怕屍變,半夜在老槐樹下用狗血潑棺,用釘板封了七竅。"
李明的羅盤突然不轉了,指針穩穩指向老槐樹方向。
他蹲下身撿起羅盤,金屬表麵映著林峰的臉:"所以這雲是那姑娘的怨氣?
可蘇婉的怨氣剛散......"
"蘇婉是引子。"林峰打斷他,"她的怨氣撕開了怨氣團的口子。
再拖半個時辰,這雲會把方圓十裏的活人陽氣抽幹——包括懷裏的小娃娃。"他目光掃過我,我後頸的銅鈴"當"地炸響,和他腰間的鈴音撞在一起,像兩根鋼針戳進耳朵。
爸爸打了個寒顫,把我往懷裏又塞了塞,我鼻尖抵著他鎖骨,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煙草味混著冷汗的鹹澀。
趙薇突然拽了拽爸爸衣角,她剛才沾了漿糊的臉現在煞白:"我...我昨天在佛店後巷看見過這雲。
當時以為是要下雨,可湊近了聞著有股爛桃子味。"她聲音發飄,"和現在這股腥甜氣兒是不是一樣?"
林峰點頭:"怨氣團在找活人的"生氣"補自己。
你們剛才覺得冷、心慌,都是被抽了陽氣。"他從懷裏摸出個紅布包,打開是把銅錢串成的劍,"要破這雲,得去源頭——老槐樹下的埋棺地。
那棺材被釘板封著,怨氣散不出去,就聚成了雲。"他看了眼爸爸,"我需要你們幫忙。
棺材釘是至陽的精鐵,得用活人的血引它出來。"
爸爸的呼吸突然粗重起來,他低頭吻我發頂,我能感覺到他嘴唇在抖:"小涵的血?"
"不。"林峰搖頭,"是你的。
你身上有臧家的"鎮陰脈",當年臧老爺子就是用這脈血破的鬼市。"他指了指爸爸後頸,"您後頸是不是有個暗紅的胎記?
像片楓葉?"
爸爸猛地扯高衣領,我瞥見他後頸確實有塊指甲蓋大的紅印子,昨天洗澡時我還盯著看過。
他喉嚨動了動:"你...怎麽知道?"
"臧家每代單傳都有這脈。"林峰的聲音軟了些,"我沒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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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想害你們,剛才就不會亮鎮陰令了。"他轉身指了指身後的同伴,"他們都是玄樞閣的,會在周圍布"固陽陣",防止怨氣擴散。"
老爺突然拍了拍爸爸肩膀,他的手熱得燙人:"小臧,我信這娃。
當年你爺爺和無妄真人喝酒,說過玄樞閣的人都是"背陰走陽"的苦命人。"他從褲腰摸出個玉墜子塞給爸爸,"這是你奶奶的壓箱底,能擋陰煞。
帶著小涵,跟他們去。"
李明把羅盤塞進爸爸手裏:"我和老趙趙薇)留在這兒守著,要是有變故,羅盤指針會轉三圈。"他衝林峰點頭,"你們小心,老槐樹下的土我前幾天翻過,潮得反常,像是被水泡了百年。"
趙薇突然攥住我的小腳,她的手涼得像冰:"小涵別怕,阿姨給你買糖吃。"她衝爸爸笑,可眼眶紅得厲害,"我...我在佛店偷了串平安豆,等你們回來給她戴。"
爸爸低頭看我,他眼裏的陰影散了些,像烏雲裏漏出絲天光。
他把玉墜子係在我手腕上,又摸了摸我後頸的銅鈴:"小涵,咱們去把壞雲趕走,好不好?"我嗯嗯兩聲,攥住他的手指,他掌心的溫度慢慢滲進我手心裏。
林峰轉身往樓道外走,他的同伴自動散開,兩個人在門口撒米,三個人在牆上貼符。
爸爸抱著我跟在他身後,風突然小了,烏雲的邊緣開始往上卷,像塊被慢慢扯走的黑布。
老槐樹的影子從雲縫裏漏出來,枝椏張牙舞爪,像無數隻手在半空抓撓。
"到了。"林峰在老槐樹下停住。
樹根處有塊凸起的土包,上麵長著叢野薄荷,葉子被風吹得翻卷,露出下麵的青石板——石板縫裏滲出黑紅色的液體,腥甜氣兒就是從這兒冒出來的。
爸爸的心跳聲在我耳邊"咚咚"響,他把我交給林峰的一個同伴,那是個紮馬尾的姑娘,她懷裏有股艾草香,我後頸的銅鈴沒再響。
爸爸接過林峰遞來的匕首,刀刃在烏雲下泛著冷光。
他看了我一眼,喉結動了動,然後劃開自己的手指——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朵綻開的紅梅。
"哢嚓——"
青石板突然裂開道縫,黑紅色的液體"咕嘟咕嘟"往外冒,混著股爛桃子的腐味。
我掙紮著要往爸爸懷裏去,紮馬尾的姑娘卻抱緊我,她在我耳邊輕聲說:"別怕,馬上就好了。"
烏雲突然翻湧得更厲害了,像有個巨大的影子在雲裏掙紮。
林峰舉起銅錢劍,大喝一聲:"起!"
老槐樹下的土包"轟"地裂開,露出口紅漆棺材,棺蓋上釘著七根黑沉沉的釘子,每根釘子上都纏著紅繩。
紅繩突然斷了,釘子"噗"地飛起來,紮進烏雲裏——雲裏傳來聲女人的尖叫,像刀刮玻璃,刺得我耳朵生疼。
爸爸衝過去抱住棺材,他的血滴在棺蓋上,紅漆"滋滋"冒煙。
林峰的銅錢劍劃出道金光,劈在烏雲上,雲團瞬間散了大半,露出後麵灰撲撲的天空。
"走!"林峰拽著爸爸往山後跑,"怨氣團的根在後麵山穀裏!
再晚就來不及了!"
紮馬尾的姑娘抱著我跟上,風裏飄來股潮濕的霧氣,像被雨水泡了百年的木頭味。
我抬頭看,山後有片濃霧,白得像化不開的奶,把整個山穀都罩住了。
濃霧裏傳來聲鈴鐺響,和我後頸的銅鈴一模一樣,"叮鈴——叮鈴——"
爸爸回頭看我,他臉上全是汗,可眼睛亮得像星星:"小涵,咱們要去新地方了。"
濃霧在前方翻滾,像頭蹲在那兒的巨獸,張著嘴等我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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