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夜色下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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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爸爸捂在懷裏,耳朵還嗡嗡響著女鬼混著血河的哭聲。
    他的心跳快得像打鼓,震得我後腦勺直發麻。
    老爺的鎮宅刀劈在窗框上,“當”的一聲,油布被風掀起一角,月光漏進來,照見牆上那道銀線爬過的痕跡——細得幾乎看不見,卻在青磚上灼出焦黑的印子,像條小蛇。
    “關窗!”老爺吼了一嗓子,聲音裏帶著我從未聽過的嚴厲。
    他的白胡子被風吹得飄起來,手裏的刀鞘重重磕在門框上。
    韓立兩步跨到窗邊,袖子帶翻了桌上的茶碗,“叮”地滾到我腳邊。
    曉月沒動,她盯著那道焦痕,睫毛抖得像被雨打濕的蝴蝶,突然抓起桌上的朱砂筆,在牆上畫了道歪歪扭扭的符。
    爸爸的手鬆了些,我趁機把臉貼在他胸前。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煙味,是剛才在院裏抽煙留下的。
    玉牌還攥在我手裏,涼得刺骨,像塊冰碴子硌著掌心。
    我聽見奶奶在門外喊:“他爹,灶房的門又自己開了!”姥爺應了一聲,腳步聲“咚咚”往院外去了。
    “去裏屋。”老爺扯了扯爸爸的衣角,刀背敲了敲我繈褓的帶子,“小涵不能再沾陰氣。”裏屋的門簾被奶奶掀開,暖烘烘的煤爐味湧出來。
    爸爸抱著我往裏走時,我瞥見佛店女人送的長命鎖還掛在堂屋牆上,紅繩子被風吹得晃來晃去,銅鈴鐺“叮當”響,和韓立的青銅鈴音混在一起,刺得我眼皮直跳。
    裏屋的八仙桌擦得鋥亮,老爺把玉牌往桌上一放,“長命百歲”四個字在油燈下泛著溫潤的光。
    韓立從懷裏摸出個牛皮紙包,抖開是把泛著青灰的銅錢:“困魂陣得用五帝錢壓四角。”曉月蹲在地上,用炭筆在青磚上畫陣圖,發梢掃過地麵,“陣眼要對著門,她要是從地底下鑽,會被玉牌擋回去。”
    爸爸突然把我往懷裏緊了緊。
    我抬頭看他,他下巴上的胡茬紮得我臉癢——他今早刮胡子時還逗我,說等我長牙了要教我刮臉。
    可現在他的眼睛紅得像充了血,盯著玉牌的眼神像要把它燒出個洞:“要是陣破了呢?”
    “沒有要是。”老爺拍了拍他的手背,指甲蓋裏還沾著剛才擦血的酒漬,“我走陰差那會兒,你太奶奶用這玉牌擋過厲鬼索命。小涵命硬,能扛住。”他轉向韓立,“老槐樹那邊的路,你確認過?”
    韓立點頭,指節敲了敲趙薇攤開的地圖。
    地圖邊角卷著,有塊茶漬印成了模糊的山形:“從村東頭的老井下去,地道通到槐樹根。曉月破陣眼需要三柱香時間,趙薇引銀線得繞著村外的墳圈子走——她的替身怕艾草,我讓奶奶在你鞋底縫了艾包。”他抬頭時,油燈在他瞳孔裏跳了一下,“但有個變數。”
    “胎魂。”曉月突然開口。
    她的炭筆“哢”地斷了,碎末撒在陣圖上,“我剛才閉眼睛時,聽見有小娃娃笑。那東西吸小涵的生氣,怕是快成型了。”她伸手摸我額頭,手指涼得像冰塊,“要是我們到不了老槐樹……”
    “到得了。”爸爸打斷她,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過鍋底,“我背曉月,趙薇跑快點,韓立斷後。六個小時,夠。”他低頭親了親我額頭,我聞到他嘴裏的苦杏仁味——是剛才偷偷嚼的驅邪藥,“小涵,等爸爸回來,給你買糖人,最大的那種,紅的綠的,比你臉還大。”
    窗外突然“轟”地一聲。
    所有人都僵住了。
    是西屋的瓦被風掀了?
    還是那銀線又爬來了?
    爸爸的胳膊繃得像根鐵棍,我能感覺到他肌肉在發抖。
    韓立已經摸到了腰間的鈴鐺,曉月抓起炭筆往門口挪,趙薇的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那刀鞘是她姥爺用雷擊木削的,刻著“斬邪”兩個字。
    “是雷聲。”老爺突然說。
    他湊到窗邊,掀起油布一角,“要下雨了。”果然,遠處傳來悶悶的轟鳴,像有巨人在雲裏推磨。
    風卷著潮氣灌進來,吹得油燈忽明忽暗,把我們的影子投在牆上,晃得像群張牙舞爪的怪物。
    “卯時前必須到。”韓立把銅錢收進紙包,係得死緊,“下雨路滑,得提前半個時辰出發。”趙薇扯了扯地圖,把地道入口的標記又描粗了一圈:“我剛才去老井看過,井沿有新的泥印子——她可能派人守著。”
    “守不住。”曉月突然笑了,笑得很輕,卻讓我後頸起了層雞皮疙瘩。
    她的眼睛在陰影裏發亮,像兩盞小燈,“她的替身怕雷。等下雷雨一起來,那些銀線該縮回去躲著了。”
    爸爸的手慢慢鬆了。
    他低頭看我,我對著他眨眼睛。
    他嘴角動了動,想笑,卻隻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玉牌還在桌上,“長命百歲”四個字被油燈照得暖融融的,像太奶奶的手,輕輕搭在我手背上。
    又是一陣雷聲,比剛才更近了。
    我聽見雨滴“劈裏啪啦”打在瓦上,混著姥爺在院外喊“收曬的艾草”的聲音。
    趙薇把地圖折起來,塞進懷裏時,我瞥見她手腕上的紅繩——是她昨天在土地廟求的,說能保平安。
    曉月蹲在地上,用袖子擦陣圖上的炭灰,發梢沾了塊黑,像隻花蝴蝶。
    老爺突然站起來,把鎮宅刀往桌上一插,刀身震得銅錢“叮當”響:“都去歇半個時辰。寅時三刻集合。”他看了眼爸爸,又補了句,“小涵跟你睡,玉牌放枕頭底下。”
    爸爸抱著我往廂房走時,我聽見韓立在後麵說:“我去院外再撒遍雄黃酒。”曉月應了聲:“我幫你。”趙薇的腳步聲往灶房去了,大概是拿艾草。
    雷聲還在滾,雨點打在窗紙上,“沙沙”的,像有人在說話。
    爸爸把我放在炕上,玉牌壓在我枕頭下,涼絲絲的。
    他脫了鞋坐在炕沿,手輕輕拍著我後背,哼起那首跑調的搖籃曲:“小涵睡,小涵乖……”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我迷迷糊糊要睡過去時,聽見窗外又炸了聲雷,比之前都響,震得窗欞直晃。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見一道閃電劃過天空,把院子照得亮如白晝。
    閃電裏,我瞥見院牆上有根銀線,細得像根頭發,卻在雨幕裏泛著冷光,正順著磚縫,緩緩往廂房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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