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頸的黃符燙得我直扭脖子，像有隻螞蟻舉著燒紅的針在皮膚上爬。
    爸爸的心跳震得我耳朵發麻，他下巴抵著我發頂，每說一句"小涵別怕"，溫熱的吐息就掃過我後頸，和黃符的燙混在一起，黏糊糊的難受。
    "咚——"
    棚子外那聲撞樹的動靜又響了，比剛才更悶，像有人用裹了布的石墩子砸樹幹。
    曉月剛把塑料布拉上半幅，手猛地抖了下，雄黃酒瓶"當啷"掉在地上，酒液濺到我腳邊，辛辣味刺得我打了個大噴嚏。
    "都別慌。"老爺的聲音像塊壓艙石，可他攥著銅鑰匙的指節白得發亮，"小韓，去左邊守著；曉月，把剩下的雄黃酒繞棚子灑一圈；趙薇，攝像機別關，拍清楚外頭。"
    韓立應了聲，大衣下擺帶起一陣風，刮得篝火"呼"地竄起半人高，火星子劈裏啪啦砸在塑料布上，燙出幾個焦黑的洞。
    我從爸爸懷裏抬起頭，正看見韓立背對著我們，帽簷下的眼睛在火光裏泛著冷光——不是人眼的暖褐，是雪夜裏冰麵裂開的那種青灰。
    曉月蹲下來撿酒瓶子，發梢掃過我手背，涼絲絲的。
    她往我手腕上抹了點雄黃酒，酒液滲進玉鐲縫隙，冰錐似的疼突然變成灼燙，我"哇"地哭出聲。
    爸爸慌了，拍著我後背顛來顛去："不哭不哭，爸爸在，爸爸在......"
    "噓——"趙薇突然壓低聲音。
    她的攝像機紅光掃過棚子角落，照見李明縮成一團的影子。
    他褲腳的血滴在地上積成小灘，可剛才那聲"咚"響過後，血滴突然不往下掉了——褲管下的傷口像被什麽攥住，血線凝在半空，顫巍巍的，像根拉到極限的紅絲線。
    "那東西......"曉月的聲音發顫，她剛灑完最後半瓶雄黃酒，指尖捏著的黃符"簌簌"發抖，"它在吸陽氣。
    李明的傷......"
    老爺猛地扯過我爸爸的手腕，黑檀佛珠在兩人掌心蹭出沙沙聲："十步一撚，記死了。"他轉身時，我看見他後頸暴起的青筋，像條爬動的蚯蚓，"小涵她娘走的時候，手裏攥的就是這串珠子。
    當年那東西沒敢近她三步，現在......"
    "現在它盯上小涵了。"爸爸接口，他低頭親我額頭，胡茬紮得我癢，"但它得先過了我這關。"
    風突然停了。
    篝火的煙筆直往上竄，在棚頂凝成團黑霧。
    塑料布上的焦洞外漏進一線月光，照在韓立背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條盤踞的蛇。
    "礦洞路線。"韓立突然開口，他從大衣裏摸出張泛黃的地圖，邊角沾著暗紅的漬，不知道是血還是鏽，"當年修礦的人在岩壁刻了記號，每七步一個箭頭，走到第三十一步往右拐......"
    "能繞開那東西的老巢？"老爺湊過去，銅鑰匙在地圖上敲出輕響。
    韓立點頭，帽簷陰影裏的眼睛閃了閃："但它現在在找小涵的命數，感知範圍擴大了。"他的目光掃過我，像有根冰柱子戳進我骨頭裏，"我們得在它聚齊三魂前到礦洞。"
    "三魂？"爸爸的手緊了緊，我被勒得直蹬腿。
    曉月把最後一張黃符貼在棚門門楣上，符咒邊緣騰起幾縷青煙："那東西纏了臧家三代，前兩回都是沒湊齊三魂才退的。
    小涵出生時天有異象，她的命數......"她突然頓住，盯著我手腕的玉鐲。
    玉鐲不知什麽時候裂了道細紋，從內側透出幽藍的光，像有人在裏麵點了盞小燈。
    我後頸的黃符"滋啦"一聲燒著了，爸爸驚呼著把我往後仰，焦糊味嗆得我直咳嗽。
    曉月撲過來按住我手腕，涼絲絲的手指壓在玉鐲上："它在引小涵的魂！"
    這次的撞擊聲就在棚子正前方，離我們不過三步遠。
    塑料布被撞得鼓起來，像有個巨人把臉貼在外麵，鼻尖都快蹭到布麵了。
    李明突然發出尖叫，他捂著腿往更暗的角落縮，可那裏的陰影像活了似的，正順著他的褲管往上爬，爬過他發抖的手指，爬過他慘白的臉......
    "閉氣！"老爺吼了一嗓子，他抄起銅鑰匙砸向棚門，金屬碰撞聲炸得我耳朵嗡嗡響。
    陰影猛地縮回去，李明癱在地上直喘氣，褲管下的血又開始"吧嗒吧嗒"往下滴。
    "走。"韓立突然抓起地圖塞進懷裏，"現在就走。
    那東西聚了第一魂，等它吸夠陽氣......"
    "等等！"趙薇舉起攝像機，屏幕上的紅光在抖，"你們看！"
    我們順著鏡頭看過去——棚子外的樹幹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道血痕。
    從樹根爬到樹頂，像誰用指甲摳出來的，每道劃痕裏都滲著血，正順著樹皮往下淌，滴在地上，和李明的血混在一起，匯成條細細的紅河，往老宅子方向流去。
    "那是......"爸爸的聲音啞了。
    "引路血。"曉月的臉白得像張紙，"它在給其他魂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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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突然蹲下來，和我平視。
    他眼角的皺紋裏沾著篝火的灰，笑起來像塊裂開的老樹皮："小涵啊，等會兒跟著爸爸走，攥緊他的佛珠。
    要是看見什麽......"他摸出塊奶糖塞進我手裏，糖紙窸窸窣窣響，"就把這個含嘴裏，甜著呢。"
    我捏著奶糖，突然聽見遠處傳來"哢嚓"一聲——不是樹枝斷了，是雷。
    很輕，很悶，像有人在雲裏敲大鼓。
    趙薇和李明同時抬頭。
    李明捂著腿站起來，疼得直抽氣，趙薇扶了他一把，兩人的影子在篝火裏疊在一起，慢慢往棚子邊緣挪。
    "要變天了。"韓立又說了一遍，這次他的聲音像塊冰，"雷聲響過，那東西的三魂......"
    "轟——"
    第二聲雷比第一聲響得多，震得棚頂的塑料布直晃。
    我往爸爸懷裏縮，卻看見趙薇和李明已經摸到了棚門。
    李明背對著我們，手按在門閂上，趙薇的攝像機紅光掃過他後頸——那裏有道青紫色的印子，像五個手指的形狀。
    後頸的黃符又開始發燙，這次不是針，是火。
    玉鐲的藍光更亮了，照得爸爸的佛珠泛著幽光。
    他低頭吻我發頂，胡茬紮得我癢，可他的聲音很穩："小涵，我們該出發了。"
    棚子外的雷還在響，一聲比一聲近。
    趙薇和李明的影子消失在門簾後，隻留下道窄窄的縫，漏進點月光，照見地上那道血河，正蜿蜒著，往老宅子的方向，流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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