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貼在爸爸懷裏，能聽見他心跳像敲小鼓似的。
    玉鐲還在燙，可沒剛才那麽灼人了，許是我攥緊他衣領的手壓著，熱度順著他體溫散了些。
    風卷著桂花香往鼻子裏鑽，我抽了抽小鼻子——媽媽以前總把桂花糖藏在枕頭底下，說等我會喊"娘"了再給我吃。
    可媽媽走了，爸爸說她去了很遠的地方，遠得聽不見我哭。
    "哢嚓——"
    老宅子院牆上的青瓦突然往下掉了塊，驚得我打了個激靈。
    趙薇和李明的影子在月光下晃了晃，我這才看清趙薇舉著的攝像機紅燈一閃一閃，像隻盯著人的獨眼。
    李明手裏的鐵棍蹭著磚牆，發出刺啦刺啦的響，他回頭瞥了眼我們，喉結動了動，嘴唇抿成一道線——我見過奶奶切菜時被刀劃了手，就是這副咬著牙硬撐的模樣。
    "鎖眼有鏽。"老爺舉著煤油燈湊過去，火苗映得銅鎖上的紋路忽明忽暗，"和我那把鑰匙齒印對得上。"他摸出銅鑰匙的動作很慢，指節因為用力泛著白，"小臧，你抱著小涵退後三步。"
    爸爸的腳步頓了頓，可胳膊反而把我摟得更緊了。
    他後頸的守子痣蹭著我額頭，有點糙，像爺爺煙杆上的包漿。"您開。"他聲音啞啞的，"我就在這兒。"
    "吱呀——"
    銅鎖開的瞬間，我聞到股陳腐的黴味，像奶奶醃酸菜的陶甕漏了，酸得人直皺鼻子。
    趙薇貓著腰先溜了進去，攝像機鏡頭掃過門檻時頓了頓："有絆線。"她蹲下身，指尖挑起根細得幾乎看不見的絲線，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塗了朱砂，防陰物的。"
    李明的鐵棍"當啷"磕在牆上，他趕緊彎腰去撿，抬頭時額角都冒了汗："誰布置的？"
    "能是誰？"趙薇沒回頭，用攝像機拍了拍絲線，"那撥穿黑袍的。"她聲音輕得像歎氣，"他們防的不是鬼，是活人壞他們的局。"
    爸爸突然抖了下，懷裏的我跟著晃了晃。
    他低頭親我發頂時，我嚐到了他臉上的鹹——原來不是眼淚，是汗。"小涵別怕。"他哄我，可聲音發顫，"爸爸在，都在。"
    曉月不知什麽時候湊了過來，她身上有股艾草香，混著雄黃酒的辛辣。"我留在外頭。"她摸了摸我手腕的鐲子，這次沒說話，可指尖涼得像塊玉。
    我盯著她翹起的碎發，突然聽見地底下傳來"嗡"的一聲，像有人在敲廟裏的大鍾，震得我耳膜發疼。
    "下去。"老爺把煤油燈遞給李明，"小薇記好路徑，有情況立刻匯報。"
    趙薇的應答被風聲卷走了。
    我趴在爸爸肩頭，看見她和李明的影子融進了老宅子的黑影裏，像兩粒被吞進嘴的芝麻。
    風更大了，吹得院角的枯樹沙沙響，我突然想起剛才門縫裏那團白影——孝布似的，會不會藏在樹後頭？
    "咚！"
    地底的悶響又響了一次，比雷聲還沉。
    曉月的臉白了，她攥著黃符的手在抖："能量波動......"她吸了吸鼻子，"不對，是怨氣。
    濃得化不開的怨氣。"
    老爺的眉頭皺成個結："和小涵的玉鐲有關？"
    "不止。"曉月蹲下來，眼睛直勾勾盯著我手腕，"那鐲子是引子，引的是......"她突然閉了嘴，抬頭看向老宅子的窗戶——黑洞洞的窗格裏，閃過一道紅光。
    是趙薇的攝像機！
    爸爸的心跳突然快得嚇人，我能感覺到他胳膊上的肌肉繃得像根繩子。"他們進去了。"他說，可更像在說服自己，"他們會沒事的。"
    "滋——滋——"
    無線電的雜音突然炸響，曉月從兜裏摸出個小匣子，按開開關。
    趙薇的聲音擠了出來，帶著電流的刺啦聲："地下室......有暗門......他們在......"
    "說清楚！"曉月把匣子貼在耳邊，"小薇？"
    "儀式！"趙薇的聲音突然拔高，"穿黑袍的，圍著個石台子......血......"
    我打了個寒顫，玉鐲又開始燙，這次像塊燒紅的炭，燙得我"哇"地哭出聲。
    爸爸急得直拍我背："小涵乖，爸爸在，爸爸在......"
    "他們在祭什麽？"老爺抓過無線電，"小薇！"
    "幽冥......"趙薇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圖......找到了......"
    "啪——"
    無線電突然斷了。
    曉月的臉徹底白了，她猛地站起來："能量波動變強了！
    他們在加速儀式！"
    爸爸的腳步亂了，他抱著我往老宅子走了兩步，又踉蹌著退回來："我要去......"
    "不行！"老爺攔住他，"小涵的玉鐲在發燙，說明她才是關鍵。
    你守著她，我和曉月進去。"
    "等等！"
    地下室方向突然傳來李明的喊，接著是"哐當"一聲重物倒地的響。
    我抬眼望去，老宅子的窗戶裏閃過個黑影，像團被風吹散的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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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薇的攝像機紅光又晃了晃，這次照見地上有攤黑糊糊的東西——是血？
    "跑！"李明的聲音帶著哭腔，"有東西......"
    "滋——"
    無線電又響了，這次是趙薇的喘氣聲："我們......拿到地圖了......黑影......追過來......"
    "回來！"老爺突然吼了一嗓子，聲音像敲破的銅鑼，"立刻回來！"
    老宅子的門"吱呀"開了道縫，趙薇先衝了出來，頭發散成一團，攝像機還攥在手裏。
    李明跟在她後頭，鐵棍上沾著黑褐色的東西，他的褲腳在滴血，可他顧不上，隻拚命往我們這邊跑。
    "快走！"趙薇撞開曉月，"那東西......那東西不是人！"
    我盯著她身後的門，風灌進去又灌出來，把門框上的蜘蛛網吹得亂顫。
    有那麽一瞬，我好像看見門裏站著個白影子，穿著老時候的褂子，袖口沾著血——是之前門縫裏那團孝布？
    爸爸突然轉身往反方向跑，他的心跳快得我都數不清，可腳步卻穩得像山。
    曉月和老爺跟在後麵，李明捂著腿直抽氣，趙薇舉著攝像機的手還在抖，紅燈照得地麵一片紅。
    "停下！"老爺喊住我們，他背對著老宅子，胸膛劇烈起伏，"小薇，地圖呢？"
    趙薇從懷裏摸出張泛黃的紙，邊角都焦了，上麵用紅筆標著個圈。"幽冥之心......"她喘著氣，"他們要拿這個......"
    老宅子方向傳來第三聲悶響，比前兩次都響，震得地麵直晃。
    我手腕的玉鐲燙得我直蹬腿，爸爸急得直親我臉："小涵不哭，不哭......"
    曉月突然抓住我的手，把雄黃酒往我腳邊灑。
    酒氣混著桂花香，嗆得我直打噴嚏。"快。"她對老爺說，"他們快完成了。"
    老爺盯著趙薇手裏的地圖，臉色比月光還白。
    他摸了摸懷裏的銅鑰匙，又看了看我手腕的鐲子，突然蹲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我的臉："小涵啊......"他聲音啞得厲害，"你比我們都明白，是不是？"
    我聽不懂他說什麽，可玉鐲的燙意突然順著胳膊往上竄，像有條火蛇在爬。
    我哇地哭出聲，爸爸的眼淚滴在我臉上，涼絲絲的。
    "回來！"老爺突然扯著嗓子喊，可沒人動。
    他深吸了口氣，又說："都回來，我有話要說。"
    趙薇和李明扶著樹站定，曉月攥緊了黃符，爸爸把我摟得幾乎喘不過氣。
    老宅子的方向又傳來動靜，像是有人在敲門，一下，兩下，很慢，很輕。
    "咚——"
    第三聲敲門時，老爺的臉徹底沉了下來。
    他看了看趙薇手裏的地圖，又看了看我手腕的鐲子，最後抬頭看向烏雲密布的天。
    "聽著。"他說，聲音像塊凍硬的鐵，"我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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