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貼在爸爸胸口，能數清他心跳的節奏——咚，咚，咚，中間總卡著半拍的停頓，像老式掛鍾的齒輪鏽住了。
    鐵鏈聲裏突然混進濕噠噠的摩擦音，像是誰的指甲刮過岩壁，刮得我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都攏過來。"老爺的聲音比平時啞，我看見他從藍布背包裏摸出幾枚銅鈴大小的護身符，紅繩串著，表麵刻滿歪扭的紋路。
    他往爸爸手裏塞了一枚，指尖掃過我額頭時，涼得像沾了露水的草葉："這是我爺爺那輩傳下的避邪鈴，能擋三波陰煞。"
    爸爸的手在抖，接護身符時紅繩纏到他指節上，他低頭用下巴蹭我發頂："小涵別怕，爸爸戴著呢。"他的呼吸噴在我耳後，帶著股鐵鏽味，許是剛才和黑影搏鬥時蹭到了黑血。
    趙薇伸手接護身符，我看見她手腕上有道新抓痕，血珠正順著腕骨往下淌。
    她衝老爺笑了笑，那笑比哭還難看："您老留著自個兒用吧，我皮實。"
    "拿著。"老爺把護身符硬塞進她掌心，"你當陰煞挑軟柿子捏？"他轉身時，我瞥見他後頸浸著汗，老粗布襯衫貼在背上，印出個深色的月牙。
    李明突然蹲下，手指摳著岩縫裏的碎石："姥爺您看，這岩壁有鑿痕。"姥爺湊過去，金珠在他掌心滾了滾，突然亮得刺眼——那是他動真格時的征兆。"環形結構，"李明指甲刮過石麵，"當年建祭壇的人留了機關。"姥爺從褲兜摸出半塊羅盤，指針瘋狂打轉，"東南方有活土，挖。"
    曉月的藍布衫已經薄得能看見她背後的山影，她蹲在石槽邊，羊脂玉"安"字貼在她心口。
    我聽見她喉嚨裏發出細碎的吟哦，像風吹過空竹筒。"他們怕高頻震動。"她突然抬頭，眼窩裏的暖黃火光明明滅滅，"剛才那道金光照過來時，最前麵的黑影縮了下脖子——和我當年被老道士用引魂鈴震散怨氣時的反應一樣。"
    老爺的眼睛亮了："引魂鈴！"他翻背包的手突然頓住，"可咱們沒帶——"
    "嘩啦——"
    鐵鏈聲炸響，比之前近了十倍。
    我被爸爸猛地顛了下，抬頭正撞進一雙翻白的眼。
    那黑影的疤從左眉骨直劃到下頜，和之前救我們的陌生男人臉上的疤分毫不差！
    它張著嘴，黃牙上掛著半條灰紫色的舌頭，腥臭的風撲得我睜不開眼。
    "小涵閉氣！"爸爸用肩膀頂住我臉，短刀劃破空氣的尖嘯擦著我耳後過去。
    黑影的黑血濺在爸爸手背上，滋滋冒青煙，他悶哼一聲，刀更深地捅進黑影胸口。
    "去布置機關！"陌生男子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我們左側，他手裏的桃木劍泛著青黑，劍脊刻滿血槽。
    我這才看清他臉上的疤——和眼前黑影的疤，連弧度都一模一樣！
    他反手劈向另一個撲過來的黑影，桃木劍入肉時發出燒紙的劈啪聲，"我和臧老弟頂三分鍾！"
    姥爺拽著李明往東南方跑，金珠在他指間轉得飛起來，每轉一圈就有碎石被震得蹦高。
    趙薇抄起塊帶棱的石頭，砸向正要抓爸爸腳踝的黑影，石頭砸中黑影膝蓋的瞬間，她手腕上的抓痕突然滲出黑血，疼得她倒抽冷氣。
    曉月突然站起來，藍布衫徹底透明了，我能看見她背後的山影裏浮動著星星點點的熒光——那是她的魂光，快散了。
    她把羊脂玉塞進我繈褓裏，涼玉貼著我肚皮，"安"字硌得生疼："小涵帶著它，他們不敢碰有"安"字的活物。"
    "咚！"
    一聲悶響從東南方傳來。
    李明直起腰，手裏攥著半截生鏽的銅釘，額頭全是汗："機關觸發了！"姥爺的金珠突然爆成一團金光，像有人在岩頂打了個閃。
    所有黑影都停住了，有的抱著頭尖叫，有的用指甲摳自己眼睛，鐵鏈拖在地上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衝祭壇！"老爺拽著趙薇的胳膊往崖頂跑，"曉月護小涵！"爸爸把我往懷裏又攏了攏，他手背上的黑血還在冒煙，可他跑得比剛才快了，鞋底在岩壁上蹭出火星。
    陌生男子的桃木劍砍斷最後一條鐵鏈，轉頭衝我們喊："快走！
    我斷後！"
    月光突然亮了些，我順著爸爸的肩膀望過去——祭壇的石桌就在五米外，石桌上擺著半塊殘碑，碑身爬滿青苔。
    可就在我們要衝過去時，殘碑周圍騰起一團黑霧，像有人在黑布底下點了團陰火，咕嘟咕嘟往上冒。
    黑霧裏傳來鐵鏈拖地的輕響，比之前所有聲音都輕，卻讓爸爸的腳步猛地頓住。
    "那是......"姥爺的金珠突然暗了，"祭壇的守靈霧？"
    李明扶著膝蓋喘氣，銅釘還攥在手裏："不是守靈，是......"他話沒說完，黑霧裏伸出一隻手，手腕上套著和黑影們一樣的粗鐵鏈，鏈環上的暗紅鏽跡在月光下泛著濕淋淋的光。
    爸爸把我繈褓的帶子又係緊一圈，他的心跳又開始亂了，可這次不是害怕，是憋著股狠勁。
    他看了眼祭壇，又看了眼黑霧裏的手，低頭在我耳邊說："小涵，咱們要見真章了。"
    黑霧裏的鐵鏈聲越來越清晰，我摸著繈褓裏的羊脂玉，"安"字硌著掌心，突然燙得像塊燒紅的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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