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臉貼著爸爸的胸膛，能清晰感覺到他心跳震得我耳膜發顫。
    曉月的腳尖離地麵有三寸，藍布衫被夜風吹得簌簌響，她空洞的眼窩裏那兩團小火苗忽明忽暗，像快燃盡的燈芯。
    "謝謝你們救了我......"她的聲音比山澗冰泉還涼，尾音卻帶著點發顫的軟，像片被風卷著的枯葉。
    爸爸懷裏的我被驚得打了個挺，他胳膊立刻收緊，下巴壓在我頭頂："別怕，小涵，爸爸在。"他呼吸噴在我後頸，帶著點煙草味，是他平時偷偷抽煙被奶奶罵時的味道。
    老爺攥著銅鈴的手青筋暴起，銅鈴沒再響，倒像是被他捏疼了。
    他往前跨半步，腰板挺得比村口老槐樹還直："姑娘，你是誰？
    怎會困在這走陰陣裏？"
    曉月的頭慢慢轉向老爺，那兩團火苗突然亮了些，我看見她眼窩裏閃過幾幀碎片——青磚牆、紅蓋頭、摔碎的瓷碗。"我是民國三十年的曉月。"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指尖掠過一道淡青的印子，"給地主家當童養媳，男人喝多了酒，拿褲腰帶勒我......"
    姥爺的金珠"啪"地掉在地上，他彎腰去撿時，我看見他眼角泛著紅。
    趙薇的指甲掐進李明手背，李明疼得倒抽冷氣，可沒敢抽手。
    "我本不該留在這裏。"曉月的腳落回地麵，腳邊那灘幽藍的淚突然冒起小泡，"這山有鎮靈脈的祭壇，我死時怨氣衝了陣眼，成了守陣的活煞。"她低頭看我，目光掃過我額角的朱砂痣，"小娃娃生時帶煞，哭百日克親，是因為我困在陣裏，怨氣順著血脈爬進你們家。"
    爸爸的肩膀猛地一震，他前幾天在佛店門口撞鬼的畫麵突然在我腦子裏閃——那個穿藍布衫的影子，原來就是曉月。
    "那要怎麽解？"老爺的銅鈴在掌心轉了個圈，"總不能讓這怨氣跟著小娃娃一輩子。"
    曉月伸手，月光漏過她指縫，在地上照出個發光的漩渦。"喚醒祭壇的守護之力。"她抬頭望向後山最高的鷹嘴崖，"那崖頂有塊鎮山碑，碑下壓著當年的守陣玉。
    我本是替玉受過，現在該讓玉歸位了。"
    姥爺撿回金珠，珠子重新泛起暖光："我年輕時跟你爺爺上過鷹嘴崖，碑前有片野杜鵑，紅得像血。"他說這話時，奶奶的聲音突然在我耳朵裏響起來——她總說姥爺年輕時莽撞，為采崖邊的野杜鵑差點摔斷腿。
    "走。"爸爸調整了下抱我的姿勢，胡茬又紮得我脖子癢，"小涵的事，一天不解決我一天睡不著。"
    趙薇拽著李明跟上，李明褲腳沾著草籽，走一步響一聲。
    老爺走在最前，銅鈴偶爾輕響，像在給我們引路。
    曉月走在我和爸爸旁邊，她每走一步，腳邊就綻開一朵藍花，花芯是幽藍的，和她的淚一個顏色。
    "你能看見這些能量？"老爺突然問。
    曉月點頭，指尖輕輕碰了碰路邊的樹。
    那樹的枝椏立刻冒起白氣，像在發抖。"怨氣是黑的，靈氣是金的。"她指了指姥爺的金珠，"您這珠子裏有金，所以能破陰陣。"
    姥爺把金珠舉到眼前，珠子裏的光轉得更快了："怪不得當年老木匠說這珠子是鎮宅的，合著是沾了靈氣。"
    我們走了快半個時辰，鷹嘴崖的輪廓在月光下越來越清晰。
    崖頂那片野杜鵑果然紅得刺眼，像有人把血潑在石頭上。
    "到了。"曉月的聲音突然變輕，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一直延伸到碑前。
    鎮山碑是青灰色的，比爸爸還高，碑身刻滿我不認識的字。
    碑下有個石槽，裏麵積著雨水，水麵漂著片枯葉。
    曉月蹲下來，指尖戳了戳水麵。
    枯葉突然沉下去，石槽裏的水開始旋轉，像個小漩渦。"玉在槽底。"她說著就要伸手，可手剛碰到水麵，崖下突然刮起一陣陰風。
    那風裏裹著碎石頭，砸得我臉生疼。
    爸爸立刻轉身，用後背護著我。
    趙薇尖叫一聲，李明把她拽到身後。
    老爺的銅鈴"叮叮當當"響成一片，聲音裏帶著刺。
    "不對。"曉月猛地站起來，她眼窩裏的火苗變成了黑色，"有人不想讓玉歸位......"
    話音未落，崖下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嘩啦——嘩啦——"像有人拖著幾百斤重的鐵鏈往上爬。
    老爺從懷裏摸出把短刀，刀身映著月光泛著冷光。
    他把刀遞給爸爸："護好小涵。"又轉頭對曉月喊，"你引玉，我們擋著！"
    鐵鏈聲越來越近，我看見崖邊冒出幾個黑影。
    最前麵那個黑影的腦袋歪在肩上，脖子上套著粗鐵鏈，鏈環上沾著暗紅的鏽——不知道是血還是鐵鏽。
    爸爸把我往懷裏按了按，他的心跳快得像打鼓。
    我能聞到他身上的汗味，是緊張時才會有的味道。
    曉月的手重新探進石槽，水麵突然泛起金光。
    她抬頭看我們，眼窩裏的黑火慢慢褪成暖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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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動了......"
    鐵鏈聲裏混進了嘶啞的嘶吼，黑影們爬得更快了。
    最近的那個黑影離我們隻有五步遠，我看見他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嘴黃牙。
    老爺的短刀砍在黑影身上，濺起一片黑血。
    黑影疼得向後縮，可下一秒又撲過來。
    趙薇抄起塊石頭砸過去，砸中黑影的膝蓋，黑影踉蹌了下，鐵鏈"當啷"一聲砸在地上。
    爸爸突然低頭親我額頭："小涵，要是等下爸爸跑不快......"
    "別胡說。"姥爺的金珠亮得刺眼，他把珠子按在黑影胸口，黑影發出刺耳的尖叫，化作一團黑煙。"我們都要活著回去。"
    曉月突然喊："玉出來了！"
    我偏頭看石槽，水麵浮起塊羊脂玉，玉上刻著個"安"字。
    玉一出來，曉月身上的藍布衫突然變得透明，我能看見她背後的山影。
    可沒等我們鬆口氣，崖下傳來更響的鐵鏈聲。
    這次不是幾個黑影，是成片的黑影，像潮水般往崖頂湧。
    老爺把刀攥得更緊，刀把上全是汗："準備......"
    他的話被黑影的嘶吼淹沒。
    我貼在爸爸懷裏，聽見他喉結動了動，輕聲說："小涵，抓緊爸爸。"
    月光突然暗了，像被誰蒙了層灰。
    黑影們離我們越來越近，最近的那個已經能看清臉上的疤——和之前那個舉桃木劍的陌生男人臉上的疤，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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