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腳步聲像漲潮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漫過來。
    我被爸爸抱在懷裏，他胸前的血痂蹭得我臉發癢，可那溫度比任何暖爐都實在——他的心跳一下下撞著我後背，像在敲一麵小鼓，"咚、咚、咚"，和著越來越近的"沙沙"踩葉聲。
    "都靠過來！"老爺的聲音像淬了鐵，我歪頭看他，他手裏攥著串發黑的銅鈴，另一隻手從懷裏掏出幾個油布包，"這是我爺爺走時塞給我的護身符，浸過七年沉水香，能擋邪祟。"油布窸窣響著被撕開，我聞到股老寺廟裏才有的沉香味，混著爸爸傷口的鐵鏽味，直往鼻子裏鑽。
    姥爺伸過滿是老繭的手接護身符，他掌心的金珠硌得我手腕生疼——剛才趙薇把我塞進他懷裏時，這顆珠子還冰得我打顫，現在倒暖了，像塊小太陽。"小涵戴著。"爸爸低頭把塊繡著八卦的紅布塞進我衣領，手指在我後頸抹了把汗，"貼著肉，別掉。"他的呼吸掃過我耳朵，燙得我縮了縮脖子。
    "李明！"趙薇突然拽了拽蹲在牆角的男孩。
    李明的小本子被他攥得卷起了邊，聽見叫聲才猛地抬頭，眼白在黑暗裏晃了晃："符...符文排列是北鬥七星陣！"他撲到石牆前，手指在凹凸的刻痕上劃拉，"我爺爺說過，這種陣要按天樞、天璿、天玣的順序激...激活！"姥爺湊過去，金珠在他指縫間轉了個圈，"我來引氣。"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在晃動的石壁上像團扭打的黑蛇。
    "吼——"
    一聲悶吼撞進洞來，比之前的更沉，像有塊大石頭砸在胸口。
    爸爸的胳膊突然收緊，我差點喘不上氣。
    借著從石縫漏進來的月光，我看見洞外影影綽綽的影子——是些歪著脖子的"人"，皮膚白得像泡爛的紙，指甲長得能勾住地。
    為首那個的臉陷在陰影裏，可我能看見它咧開的嘴，裏麵全是尖牙，比爸爸的軍刀還亮。
    "小臧，你護好娃！"突然有個粗啞的聲音炸響。
    我這才注意到洞角還縮著個陌生男人，他手裏舉著根冒煙的桃木劍，劍刃上沾著黑糊糊的東西，"我在老家趕過十年屍，這些個走陰的，怕火！"爸爸沒說話，卻把我往懷裏又塞了塞。
    他軍刀上的血早凝了，在月光下像層暗紅的糖殼。
    "天樞！"李明突然喊了一嗓子。
    姥爺的金珠"叮"地磕在石牆上某個凹痕裏，我看見一道細弱的金光順著刻痕爬開，像條發光的螞蟻。"天璿！"第二聲喊出口時，洞外的"人"突然加速，最前麵那個撞在洞口的石頭上，"哢嚓"一聲，碎石子劈頭蓋臉砸下來。
    趙薇撲過去護住李明，她的符咒被風吹得獵獵響，我聽見她咬著牙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天玣！"
    第三聲幾乎是吼出來的。
    姥爺的金珠迸出團亮得刺眼的光，整麵石牆突然像被點著的紙，金色紋路"呼"地竄起來，連成個鬥狀的光圈。
    洞外的"人"突然發出尖叫，離得最近的那個被金光燙到似的往後跳，皮膚滋滋冒著黑煙。"通道開了！"老爺用銅鈴砸向光圈中心，"跟著光走！"
    爸爸的手突然抖了下。
    我抬頭，看見他額角的汗正往下淌，滴在我臉上，比他的血還燙。"小涵，抓緊爸爸衣領。"他彎腰把我往懷裏按了按，軍刀在身側劃出銀弧——有個"人"不知什麽時候繞到了他背後，青灰色的手正往我臉上抓。
    刀光閃過，那隻手"啪嗒"掉在地上，像塊爛茄子，還在抽搐。
    "走！"陌生男人的桃木劍突然燒了起來，他舉著劍衝向洞外，火光照得他臉上的疤像條紅蚯蚓，"我斷後！"爸爸沒回頭，卻重重拍了拍他肩膀。
    我們跟著老爺跑向光圈，李明被趙薇拽著，姥爺護在我們右邊，他的金珠還在發光，把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得老長。
    穿過光圈的瞬間，我被冷風嗆得打了個噴嚏。
    等再睜眼，已經站在林子裏了。
    月光像被揉皺的銀紙，東一塊西一塊灑在地上。
    可不對——我聽見好多人在喊，聲音像被揉碎的玻璃，尖的、啞的、哭的、喊的，從四麵八方湧過來。
    遠處的山腳下，幾戶人家的窗戶亮著，可那光不是暖黃的，是泛著青的冷白，像鬼火。
    "這...這不是我們來的路。"姥爺的金珠突然暗了，他攥著珠子的手在抖，"我早上還在這兒曬過玉米..."
    老爺的銅鈴突然響了，"叮鈴鈴"的聲音像冰錐紮耳朵。
    他盯著遠處的村子，喉結動了動："走陰陣破了，可怨氣漏出來了..."他的話被一聲尖叫打斷——是個女人的聲音，從我們身後的林子裏傳來，"救...命..."
    "曉月？"趙薇突然鬆開李明的手。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石牆的破洞裏，蜷著個穿藍布衫的女孩。
    她剛才明明跟著我們跑出來的，怎麽又...我的心突然揪起來，像被隻無形的手攥住了。
    爸爸的腳步頓住了。
    他懷裏的我能感覺到，他的心跳突然快得離譜。
    女孩慢慢抬起頭，月光正好照在她臉上——她的眼睛還是空的，可裏麵有什麽在動，像兩團燒得很慢的火。
    她的嘴咧開了，不是笑，是...像是在說什麽。
    "小涵。"爸爸突然低頭親了親我的額頭，他的胡茬紮得我癢癢的，"別怕。"
    我往他懷裏縮了縮。
    風掀起女孩的衣角，我看見她腳邊有攤水——不是血，是眼淚，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她慢慢站起身，影子被拉得老長，像根要纏住我們的繩子。
    遠處的尖叫還在響，可我突然聽不清了。
    我隻聽見自己的心跳，和爸爸的心跳，"咚、咚、咚"，像兩麵鼓在敲。
    女孩的目光掃過來，我打了個寒顫——那裏麵有恨，有痛，還有...像是在求什麽。
    曉月的腳離開了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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