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那聲音又響了，這次我聽清了，尾音像被風揉碎的棉絮，裹著股說不出的委屈。
    爸爸抱我的手突然收緊，他肩背繃得像塊凍硬的石板，我貼在他胸口，能聽見他心跳快得嚇人——比昨晚女鬼撓門時還快。
    "這他媽不是那東西的聲兒。"爸爸喉嚨發啞，他低頭看我，額角的汗滴砸在我臉上，"小涵別怕，爸爸在。"我攥著他染血的衣角，能摸到布料下凸起的傷口，應該疼得厲害，可他胳膊穩得很，像根鐵鑄的柱子。
    趙薇突然踉蹌一步，她脖子上的木屑還紮著，血珠順著鎖骨往下淌，可她沒去碰，反而伸手按住腰間的銅鈴袋——那裏本該掛著她那串能鎮邪的九環鈴，現在隻剩幾片碎木片在袋口晃。"這聲音......"她盯著霧裏的影子，睫毛抖得像被雨打濕的蝶，"像活人。"
    "活人？"姥爺猛地站起來，金珠在他掌心硌出紅印，"這林子荒了二十年，哪來的活人？"他話音沒落，那影子又近了些，我看見霧裏露出半截月白裙角，繡著褪色的玉蘭花——和我出生那晚，爸爸說在窗台上看見的女鬼穿的，不一樣。
    老爺的刀突然嗡鳴一聲，刀鞘震得他虎口發麻。
    他反手握住刀柄，刀光劈開晨霧的瞬間，我看見他眼角的淚還沒幹，現在卻擰成了鋒利的線："走。"他說，"去源頭。"
    我們跟著他往林子深處走。
    爸爸的血滴在地上，每一步都洇出個紅點子，像給我們引路的標記。
    趙薇走在最前，她雖然傷了，腳步卻輕得像貓，偶爾彎腰捏起片落葉，湊到鼻尖聞聞又扔掉。
    李明落在最後，他扶了扶眼鏡，鏡片上蒙著層白霧，我聽見他小聲嘀咕："聲紋頻率和之前完全不同......"
    霧氣散得差不多時，我們看見了那個洞穴。
    洞口爬滿青苔，石頭縫裏長著幾株野菊，黃燦燦的，和周圍的荒敗極不協調。
    姥爺蹲下來摸了摸洞口的石頭，突然縮手："涼的。"他說，"大夏天的，石頭比冰還涼。"
    "正常。"李明彎腰用放大鏡照洞壁，"這些苔蘚是陰生品種，學名......"他話沒說完，洞裏突然飄出股甜絲絲的味道，像煮爛的桂圓。
    我打了個噴嚏，爸爸立刻用下巴蹭我頭頂："小涵忍忍，咱們馬上出去。"
    "等等。"趙薇突然抬手，她盯著洞頂垂下的藤蔓，"這藤。"她指尖輕輕碰了碰，藤蔓立刻蜷縮起來，露出下麵刻的符文——暗紅色，像血滲進石頭裏。
    李明湊近看了眼，倒抽口涼氣："是鎖魂咒！"他轉身拽住姥爺的袖子，"叔，這洞是用來關東西的，不是藏東西的！"
    姥爺的金珠突然燙起來，他"哎呦"一聲差點鬆手，金珠表麵浮起層細密的水珠，像在哭。"走。"老爺把刀插在地上，刀尖沒進土裏三寸，"不管關的是鬼是仙，她喊了救命，咱們就得管。"
    洞裏比外麵還黑，爸爸摸出打火機打著，火苗一跳一跳的，把我們的影子投在洞壁上，像群扭來扭去的怪物。
    越往裏走，那"救救我"的聲音越清楚，最後停在麵石牆前。
    牆縫裏滲出淡金色的光，照見地上堆著半腐爛的香灰，還有七根斷成兩截的蠟燭。
    "在牆後麵。"趙薇踮腳摸牆，指尖剛碰到石頭，整麵牆突然"轟"地裂開條縫。
    我們全往後退，爸爸把我護在懷裏，我從他胳膊縫裏看過去，牆後麵是個小石室，中央跪著個穿月白裙的女孩。
    她頭發散著，遮住半張臉，手腕腳腕都套著鎖鏈，鎖鏈上的符文和洞外藤蔓下的一模一樣。
    "姑娘？"姥爺試探著喊，聲音抖得厲害。
    女孩慢慢抬頭，我看見她臉上有淚痕，眼睛卻閉著——不是昏迷，是根本沒有眼睛。
    她的眼窩是空的，像兩個黑洞，卻還在哭，眼淚是金色的，滴在鎖鏈上，"滋啦"冒起青煙。
    "她被封了七魄。"李明聲音發顫，他掏出個小本子瘋狂翻頁，"鎖魂咒要七魄全散才能徹底封印，可她......她在自救。"他指著女孩手腕的鎖鏈，"每滴眼淚都在腐蝕鎖頭，所以才會喊救命——她撐不住了。"
    爸爸突然蹲下來，把我放在地上，用後背擋著我。
    他大腿的傷口還在流血，在地上洇出個小血坑："怎麽救？"
    "用活人的血。"女孩突然開口，聲音像生鏽的鈴鐺，"滴在鎖眼上，鎖頭化了，我就能出去。"她空著的眼窩轉向爸爸，"你身上有怨氣，血最管用。"
    趙薇猛地拽住爸爸的胳膊："別信她！
    鎖魂咒能封她，說明她不是善茬！"她脖子上的木屑又滲出血，"你忘了剛才那些怪物？
    說不定就是她放出來的！"
    "可她在哭。"姥爺摸了摸金珠，這次金珠涼得像塊冰，"金珠不燙了，說明她沒惡意。"他蹲下來看我，"小涵剛生下來時，不也哭著要我們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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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裏突然刮起陣陰風，吹得打火機滅了。
    黑暗裏，我聽見鎖鏈嘩啦響，女孩的眼淚滴在地上，"啪嗒啪嗒"像敲在人心上。
    爸爸摸黑攥住我的手，他的手全是汗，卻暖得燙人："我信她。"他說，"就像信小涵哭的時候，是真的難受。"
    他掏出隨身帶的瑞士軍刀，割破食指，血珠"吧嗒"滴在鎖眼上。
    鎖鏈立刻冒起黑煙，"哢嚓"一聲斷成兩截。
    女孩突然站起來，她的腳沒沾地，整個人飄在半空，空眼窩裏的金光越來越亮，亮得我睜不開眼。
    等我再能看時，女孩不見了，鎖鏈也不見了，石牆上多了個洞，能看見外麵的林子。
    可還沒等我們鬆口氣，洞穴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頭頂的石頭劈啪往下掉。
    趙薇一把拽住我，把我塞進姥爺懷裏，她自己撲過去護住李明："有東西來了！"
    "吼——"
    一聲像野獸又像人的嘶吼從洞外傳進來，緊接著是爪子刮地的聲音，"刺啦刺啦"，越來越近。
    爸爸抄起掉在地上的刀，刀刃上還沾著他的血，他衝老爺喊："護好小涵！"老爺把刀橫在胸前，刀身又開始冒黑煙，他盯著洞外的黑暗，咬著牙說："都靠緊了......"
    洞外的聲音越來越近，我聽見有東西在撞洞口的石頭，"咚！
    咚！"每撞一下，洞穴就晃得更厲害。
    姥爺用身體護著我，他的心跳快得像打鼓，金珠在他手裏硌得生疼。
    趙薇摸出張符咒，手卻在抖，符咒被她捏得皺巴巴的。
    李明縮在牆角，抱著他的小本子，嘴裏念念有詞，不知道是在念符文還是在禱告。
    爸爸突然把我從姥爺懷裏抱過去，他的血滴在我臉上，燙得我直縮脖子。
    他盯著洞外，喉嚨動了動："小涵，等會兒不管發生什麽......"
    "都靠緊我。"老爺打斷他，他的刀光在黑暗裏劃出道銀線，"我在。"
    洞外的撞擊聲突然停了。
    寂靜中，我聽見好多腳步聲，不是一個，是好多好多——像有支軍隊，正踩著腐爛的樹葉，往洞穴這邊過來。
    老爺的刀嗡鳴得更厲害了，他反手握住刀柄，指節白得像骨頭："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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