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爸爸肩頭，他後背上的紅腫隔著襯衫硌得我臉頰發疼。
    山風裹著血腥味往鼻子裏鑽，老爺的話像根冰錐紮進耳朵——那團黑霧是血煞本體，剛才不過是試探。
    爸爸的喉結動了動，我感覺到他下巴蹭過我發頂：“小涵，抓緊爸爸脖子。”他聲音發顫，可胳膊又緊了緊，像要把我揉進骨頭裏。
    姥爺靠在李明肩上，睫毛抖得厲害，突然咳嗽起來，血沫子濺在李明手背，李明抖了下，趕緊掏出手帕按在姥爺嘴上：“姥爺您歇著，我們聽老爺的。”
    “走。”老爺用刀背敲了敲窖壁，月光把他臉上的血痂照得發亮，“那東西等不得，咱們也等不得。”他說完就往窖口爬，陳默的刀在他手裏沉得很，刀鞘磕在磚牆上，“當啷”一聲。
    趙薇蹲下身撿鈴鐺，銅鈴在她掌心晃出細碎的光。
    她抬頭時，我看見她眼下烏青，像被人打了一拳：“我先去探路。”她指了指西邊山影，“那片林子有老墳，地形我熟。”她摸了摸腰間的羅盤，紅繩穗子被夜風吹得飄起來。
    爸爸背著我跟著往外走，地窖口的土塊還在往下掉，砸在他後頸，他悶聲沒躲。
    李明扶著姥爺走在最後，姥爺的珠子裂成兩半，金珠滾在他腳邊，他彎腰撿的時候踉蹌了一下，李明趕緊托住他胳膊：“姥爺您別硬撐，我背您。”姥爺搖頭，金珠在他掌心裏燙得發紅，他咬著牙把珠子塞進褲兜。
    出了地窖，山風突然大起來，吹得人睜不開眼。
    老爺站在土坡上，刀指向林子深處：“趙薇帶三個人去東邊布絆魂索，李明和姥爺去南邊起壇。”他轉頭看爸爸，“你跟我護著小涵。”爸爸沒說話，把我往懷裏又攏了攏，我聞到他身上的汗味混著土腥，像小時候他抱我哄睡時的味道。
    趙薇從背包裏掏出一捆麻繩，繩子上係滿銅鈴和幹艾草：“這林子有七條岔路，絆魂索得繞著老槐樹打三個結。”她蹲在地上用樹枝畫地圖，發梢沾著土，“等血煞過來，鈴鐺一響，它的影子就得被鎖在樹樁上。”老爺蹲下來看她畫的圖，刀尖點在中間的圓圈上：“這裏埋火硝，燒它的本體。”
    李明和姥爺走到南邊空地，姥爺從懷裏摸出個黑陶罐子，裏麵裝著朱砂和屍油。
    李明捏著香燭的手直抖，香灰簌簌掉在他鞋麵上：“姥爺，這要是不成……”“沒有不成。”姥爺掀開罐子，屍油的腥氣衝得我直皺鼻子，“你娘走的時候，我用這法子鎮過她的怨氣。”他往朱砂裏滴了三滴屍油，用桃木簽子攪和，“小涵命硬，是血煞眼裏的肥肉，咱們得把這壇封死。”
    我突然聽見林子裏傳來“哢嚓”一聲，像是什麽東西踩斷了樹枝。
    爸爸的背猛地繃直，他轉頭看向西邊，月光被雲遮住了半塊，樹影裏有團黑影閃過，比之前的影子更矮，卻寬得像堵牆。
    “小涵閉眼。”爸爸把我臉按進他頸窩，我聽見他心跳得厲害，“老爺！”
    “護好小涵！”老爺的刀出鞘聲比風聲還響，他往黑影方向衝去，趙薇的鈴鐺突然炸響，“叮鈴鈴”的聲音刺得人耳朵疼。
    黑影頓了頓，露出半張臉——是張女人的臉，左半邊爛成白骨，右半邊還留著民國的胭脂印。
    她咧嘴笑，尖牙上掛著血珠，朝著我伸出手，指甲長得能勾住爸爸的衣領。
    “滾開！”爸爸把我塞進趙薇懷裏，趙薇的鈴鐺硌得我肋骨生疼。
    爸爸抄起塊石頭砸過去，石頭砸在黑影胸口，“噗”地陷了進去，像砸進爛泥裏。
    黑影的手抓向我，指甲尖擦過我手背，涼得像泡在冰水裏。
    我哇地哭出聲，趙薇把我往身後藏，她的羅盤突然炸成碎片，木屑紮進她手腕，血珠滴在我腳邊。
    “小涵！”爸爸從背後抱住黑影，黑影的指甲刺穿他胳膊，血滴在地上冒起青煙。
    老爺的刀砍在黑影後頸，刀身冒起黑煙，黑影尖叫著甩動胳膊，把爸爸摔在地上。
    李明舉著朱砂壇衝過來，把壇裏的東西潑在黑影身上，屍油沾到黑影皮膚，發出“滋啦”的響聲，黑影的胳膊開始融化，露出裏麵蠕動的黑蟲。
    “去屋裏！”姥爺捂著胸口衝過來，他褲兜裏的金珠燙得冒煙，“用金珠鎮它！”爸爸爬起來，把我搶過去，往家裏跑。
    我聽見身後傳來撕扯聲、鈴鐺聲、刀砍聲，爸爸的血滴在我臉上，鹹鹹的。
    推開門的瞬間，黑影的手從背後抓過來，爸爸轉身用身體擋住，指甲刺進他肩胛骨，他悶哼一聲，把我塞進衣櫃裏。
    “別怕。”爸爸跪在衣櫃前，血從他指縫裏往下淌，“爸爸就在這兒守著。”他掏出金珠，金珠燙得他直抖，可他還是把珠子按在衣櫃門上，“金珠鎮魂，它進不來。”
    外麵的動靜漸漸小了，我聽見趙薇喊：“跑了！”李明喘著氣說：“傷得不輕，它短時間不敢再來。”老爺的聲音啞啞的：“收隊，今晚守夜。”
    爸爸把我抱出來，他肩上的傷口還在滲血，可他笑得像沒事人：“看，爸爸厲害吧？”他用袖子擦我臉上的淚，“小涵困了？咱們睡會兒，天快亮了。”
    我趴在他腿上，聽見窗外的風停了。
    東邊的天泛起魚肚白，林子靜得嚇人，連蟲鳴都沒有。
    爸爸的手輕輕拍著我背，他的心跳慢慢慢下來，可我總覺得，那片寂靜裏藏著什麽，正盯著我們，等著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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