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迷霧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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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爸爸的心跳聲裏醒過來的。
    他的襯衫前襟還沾著幹涸的血漬,我貼在上麵,能聽見他喉結滾動時發出的輕響,像片小樹葉落進風裏。
    "醒了?"爸爸低頭,睫毛掃過我額頭,帶著點潮濕的溫度。
    他手指輕輕戳了戳我的手背,指甲蓋泛著青白——昨晚給我裹繈褓時被樹樁劃的傷口還在滲血,紗布鬆了半截垂下來。
    我嗯了一聲,其實發不出完整的音,隻能從喉嚨裏滾出點氣聲。
    但爸爸聽懂了,他把我往懷裏攏了攏,下巴蹭著我頭頂:"姥爺在灶房煮紅糖薑茶,李明哥在翻你爺爺的老書,陳默叔去院外看有沒有腳印。"他頓了頓,聲音突然輕得像怕驚飛什麽,"小涵,你說咱們是不是該...主動點?"
    院外傳來腳步聲,是陳默。
    他的短刀沒插回刀鞘,金屬在晨光裏晃了晃,映得爸爸眼睛發亮。"臧哥,"他把刀往桌上一磕,刀身震出嗡鳴,"我師父說過,邪祟這東西,你退一步它進三步。
    老槐樹那茬剛平,指不定還有後手。"
    爸爸的拇指在我後頸摩挲,那是他緊張時的習慣。
    我能感覺到他掌心的薄繭蹭過我皮膚,一下,兩下,像在數心跳。"你說的我懂,"他望向窗外,晾衣繩上還掛著昨晚燒破的紅布,"可小涵才三個月..."
    "所以更不能等。"陳默彎腰,刀尖挑起塊掉在地上的符紙——是趙薇走前留的鎮宅符,邊角焦黑,"我在城南有個相熟的陰陽先生,他那有本《厭勝要術》,記著怎麽破連環煞。"他抬頭時,眼尾的疤被陽光拉得老長,"你信我,我跑一趟,三天準回來。"
    爸爸沒說話。
    他低頭看我,我正抓著他領口的銅紐扣啃,口水把那枚"長命百歲"的鎖片泡得發亮。
    忽然灶房傳來瓷碗碰撞的脆響,是姥爺喊:"小涵醒了沒?
    薑茶要涼了!"
    爸爸應了聲,抱著我往堂屋走。
    李明正趴在八仙桌上,麵前攤著本皮都磨破的線裝書,紙頁被他翻得嘩啦響。"臧伯,你看這個!"他指著一行朱砂批注,"《滇南異聞錄》裏說,沉潭女鬼的怨氣能養三重煞,主魂鎮樹樁,副魂附活物,還有一重..."他突然頓住,抬頭時額角的汗把碎發黏成綹,"還有一重,得用血祭才能引出來。"
    姥爺端著茶進來,茶碗沿沾著片薑,他手在抖。"我就說那潭水不對勁,"他把茶遞給爸爸,指甲蓋掐進木托盤裏,"你爺爺當年修祠堂,從潭底撈起七口黑棺,每口棺蓋都刻著"替"字..."
    "叮——"
    銅鈴響從院外飄進來。
    是趙薇的聲音,清淩淩的像山澗水:"臧叔,我和老爺要去趟青牛山!"
    我扭著脖子看門口。
    趙薇穿著月白短衫,發尾還沾著老槐樹的碎木屑,老爺跟在她身後,手裏攥著塊半透明的石頭——是昨晚從祭壇裏摳出來的,現在正泛著青灰色的光。"那石頭在震,"老爺的聲音啞得像砂紙,他指節抵著心口,"我夜裏夢見座石頭房子,牆上刻著和戒指一樣的"臧"字。"
    爸爸放下茶碗,茶水濺在我繈褓上,濕了塊深黃的印子。"青牛山?"他皺眉,"那片林子十年前就封了,說是有瘴氣..."
    "瘴氣是幌子。"趙薇摸出根桃木簽,在掌心轉了個圈,"我師父說,青牛山底下壓著座商周祭壇,當年用來鎮...鎮那種能吞魂的東西。"她瞥了眼我,突然把話咽回去,"老爺說他能感應到源頭,我們得去看看。"
    陳默突然站起來,刀鞘撞在桌角,發出悶響。"我跟你們去?"
    "不用。"趙薇搖頭,她從褲兜裏掏出個小布包,"這是我新畫的護身符,給小涵戴著。"她蹲下來,把布包係在我手腕上,紅繩勒得我有點疼,"你們守好家,我們去去就回。"
    老爺走過來,他的戒指還黑著,像塊浸了墨的玉。
    他伸手想摸我臉,又縮回去,指腹蹭了蹭我繈褓上的小鴨子刺繡:"小涵,等爺爺回來,給你煮桂花糖粥。"
    院外傳來自行車的鈴鐺聲,是李明的二八大杠。
    趙薇跨上車後座,老爺扶著車把,車輪碾過青石板,發出"哢嗒哢嗒"的響。
    我盯著他們的背影,直到轉彎處的老牆擋住視線,才發現爸爸的手把我抱得生疼。
    "爸爸疼。"我含糊地喊,其實隻是吐了個泡泡。
    爸爸立刻鬆了勁,低頭親我額頭:"對不起,小涵。"他的呼吸掃過我耳朵,帶著薑茶的甜,"爸爸就是怕..."
    "臧哥!"李明突然喊,他的手指戳在書頁上,"你看這個!
    "若見黑蝶聚,血煞即將起"——昨晚老槐樹的灰燼是不是像黑蝴蝶?"
    堂屋裏的溫度唰地降了。
    姥爺的茶碗"當"地砸在桌上,陳默的刀"噌"地出鞘半寸。
    我打了個寒顫,突然聞見股熟悉的味道——不是鬆針,不是煙火,是爛荷花的腥甜,從牆縫裏滲出來,像條濕乎乎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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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
    咆哮聲從山那邊滾過來,像有什麽東西在撕咬雲層。
    爸爸的手瞬間繃緊,我被他舉到眼前,他眼睛裏全是紅血絲:"李明,鎖門!
    姥爺,拿朱砂!
    陳默,護好小涵!"
    陳默衝過來,短刀橫在我和門之間。
    他後背抵著爸爸前胸,我們三個人擠在牆角,能聽見彼此的心跳,快得像擂鼓。
    窗外的晾衣繩突然繃直,紅布"嘩啦"一聲被扯斷,飄起來的瞬間,我看見上麵沾著黑褐色的痕跡——是血,還在往下滴。
    "他們來了。"陳默的聲音像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他刀尖指著窗戶,玻璃上正爬滿黑手印,"臧哥,你抱著小涵往地窖跑,我斷後!"
    爸爸沒動。
    他盯著窗外,黑手印越爬越多,把陽光都遮住了。
    忽然,他低頭親了親我發頂,聲音輕得像歎息:"小涵,別怕。"他把我塞進陳默懷裏,轉身抄起牆角的鐵鍬,"要跑一起跑,要打一起打。"
    地窖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黴味混著土腥氣湧出來。
    李明拽著姥爺往下跳,陳默抱著我正要跟,我突然扭過臉。
    透過被黑手印糊住的窗戶,我看見遠處的山尖上,有團青黑色的霧在翻湧。
    霧裏隱約能看見座石頭房子,牆上刻著個"臧"字,和老槐樹樁上的一樣。
    趙薇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炸響,是她係在我手腕上的護身符在發燙。
    我聽見她喊:"老爺!
    祭壇在霧裏!"
    接著,霧裏傳來老爺的咳嗽聲,帶著點笑意:"丫頭,別怕。
    咱們找了這麽多年,總算到地方了。"
    黑手印"哢嚓"一聲捏碎了玻璃。
    陳默猛地把我塞進地窖,我最後看見的畫麵,是爸爸舉著鐵鍬衝向窗口,鐵鍬尖上的朱砂在陽光下紅得刺眼。
    而山尖那團霧裏,石頭房子的門正緩緩打開,露出裏麵黑黢黢的祭壇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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